第104章宋颂将手中的油纸伞抛开,她看着下方的百姓,脸上带着笑意低声问道:“……
第104章宋颂将手中的油纸伞抛开,她看着下方的百姓,脸上带着笑意低声问道:“……
宋颂将手中的油纸伞抛开,她看着下方的百姓,脸上带着笑意低声问道:“怕字何解?”
这个高台有希莉雅布下的魔法阵,站在正中间的人高声说话时可以将声音传得很远,方便演讲或是表演的时候后面的人也能听清。
宋颂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眯着眼睛躲避着雨水,开口大声说道:“你们信我,还是信天?”
平地一声惊雷,压下了多少恐惧和挑拨。
“信我,还是信天!”
宋颂又重复了一遍,她眯着眼望着高台下跪伏如蝼蚁般的百姓,他们单薄瘦小的身体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变得冰冷,但那颗心却是火热的,丝毫不惧怕这诡异的天气。
她只那么站在那里,只简洁地说了那么几个字,便能够平息那些悲惨的哭泣声。
有人站了起来,那是一个女人,她搂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站了起来,直立的身影在雨幕中那么显眼,她的声音还带着痛哭后的沙哑,却扯着嗓子大喊:“我信宋大人!”
“老天爷?西南旱灾的时候祭祀了一回又一回,老天爷在哪儿?暴雪封山,多少人死在山里,老天爷也不管!如今!如今才过上几天的好日子,老天爷来了?”
“呸!”
那女人狠狠朝着地上啐了一口,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几乎是嘶吼着说:“老娘管他是神是妖,是佛是鬼的,只要给我饭吃,给我衣穿,让我一家老小活下去,我就给他卖命!”
她的话掷地有声,尖锐却嘶哑,有股子破釜沉舟的味道。
“我看啊,当那活死人也好……”一个老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极力瞪大了一双眼仍由雨水灌进浑浊的双目里,面露癫狂似笑似哭地说:
“当畜牲也好、当活死人也好、当妖孽也好,都好过当人……这当人啊,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偿不尽的债。人活上一辈子,是来受难的啊……”
在她之后又站起来几个年轻人,应该都是她的家眷,小心翼翼地扶着那老妪,将衣裳撑在她头顶,聊胜于无地遮挡着雨水。
“不管宋大人是神是妖,她给我一口饭吃,我就听她号令!”有汉子粗着嗓子高声喊道。
他的声音似闷雷一般落在人群中,瞬间多了无数附和声,所有人都像是找到了开口的方式,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激动地吼着,那双眼中是灼灼生机。
“我们听宋大人的!”
“听宋大人的才吃得上饭!才有活路!”
“闹饥荒的时候人肉都吃了,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跟妖孽也没区别了……就盼着子孙后代能有条活路啊。”
“宋大人!”
“宋大人!”
这一刻,若宋颂是神女,他们便做神女脚下的信徒,若宋颂是妖孽,他们便为妖孽手中的伥鬼。
选择竟如此简单,没有丝毫异议。
可宋颂是人,所以,她只是仰着头带着笑意轻声问道,“你看到了吗?”
那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久久沉默,宋颂笑得十分灿烂,她看着那些全部站起来百姓望着她的百姓,颇有些傲慢地说道:“我既得民心,何惧之有?”
“即便今日真的有天意要除我,我民心所向,谁胜谁负不一定呢。”
毕竟,她已经大概猜测出系统所需要的力量是什么了。
那电子音这回没有沉默,反倒是带了些渗人的笑意:你很聪明。
一如既往的,聪明。
宋颂没有回答它的夸奖,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聪明,她只是敢。
敢将所有的希望放在这些百姓身上,敢试一试自己心中所想是否如实,敢把估邶城弄出翻天覆地的变化,敢在这里,等待着敌人到来。
而被这些百姓所拥护的也不是她,而是一条活路。
他们不是非宋颂不可,他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宋颂在意他们,真正将他们当作了人,费尽心思想让他们好好活下去,所以他们愿意为宋颂赴汤蹈火。
自出生到现在,他们没过过多少像人的日子,所以如今的生活来之不易,他们至死也舍不得放手。
宋颂大声朝着台下说道:“都回家去吧,记得熬一罐热汤驱驱寒再睡。现在所有医馆回去熬制汤药应对这场大雨,预防的、治病的都要熬,家中有人生病的只管拿着罐子去医馆取药。房顶不结实的去亲戚邻居家投宿,若是没得去处就去区委会暂住,今晚所有官员全部在衙门待命……”
她话语尚未说完,雨势猛然变大,龙啸声尖锐刺耳,那条水龙在云层里翻腾着,搅得雨势越来越大,狂风肆掠,吹得年幼的孩子站不住脚,只能紧紧地抱着大人的腿才能站稳。
“你们怕不怕?”宋颂问道。
“不怕!”全是这样异口同声地答复,就连稚龄小儿也高高举着手叫喊着不怕,想让宋大人看看他们的勇气。
他们虽然年幼,却并不胆怯,他们会继承祖辈的宏愿,将估邶城守好。
“不怕就回家去吧,早些休息,若是明日暴雨不停,便有得忙活了。”
百姓们互相搀扶着回家去,大雨中有几个人影朝着宋颂跑来,为首的便是宋颂手下最得力的干将王平带着他的三个徒弟,其后跟着敕和一些官员,里面还混杂着几个部族的首领。
王平跟在宋颂身边的时日久了,便有了些不需多言的默契,他身上披着一件旧蓑衣,头上戴着一顶篾条有些散了的斗笠,气喘吁吁地将怀中抱着的崭新的蓑衣斗笠递给宋颂。
“宋、宋大人快穿上,这是我娘子前几日才做出来的,我一次都没穿过,还新着呢。”
宋颂不客气地接过蓑衣斗笠穿上,虽说身上已经湿透了,但是能够阻挡如石子般落在身上的雨点也是好的,且狂风不歇,吹在身上叫人冷得发抖,有蓑衣挡着始终是暖和些。
王平能在她离开高台后立刻迎上来送雨具,代表他早已在此候着了,更代表着他在那些流言出现时没有迟疑和恐惧,而是立刻回家收拾了两副雨具拿过来待命。
这就是他能在宋颂手下得到重用的原因,他或许没多聪明,却足够忠心听话。
“这么多人聚*在这儿做什么?”宋颂问道。
没人吭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敕的身上,他却只是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手,像是没听见宋颂的问话,一副下了决心要当鹌鹑的模样。
一个年老的族长叹息一声,主动站出来说:“宋大人,天降异象,按照规矩,要设下祭坛祭祀……”
“嗯?你们都这么想?”宋颂毫不犹豫地打断了老者的话。
那一小堆人里悄摸地出来了好几个,敕也在其中,他挪着步子躲到王平身边,将自己的态度摆的很明确,他并不支持本次祭祀,只是碍于部族之间的共同利益,所以必须要跟他们一起站在这里等着。
他是估邶城的城主,但同时他也是部族的人,宋大人有意削减部族的势力与特殊地位,想将所有部族与那些外来的中原人烩成同一锅饭,这是部族内部所不允许的,也是他们几百年的坚持。
宋颂盯着那些留下的人,似笑非笑地说:“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刚才我在那高台上站着,意图便是说我不怕这老天爷。可现下你又说要祭天?这么能耐,你们怎的不揪着我衣领直接给我几个耳光?”
“怎么的,还等着我将脸送到你们手中!”
“可是天降异象……”
“不过是一场大雨加上一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在你们眼中竟成了天降异象?既然老天爷这么有本事,它就天上下刀子直接戳死我,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祭天这事就免谈。”
宋颂擡手制止了他们开口说话,严厉地说:“既然你们这么闲不住,便策划一个全城参与的热闹庆典出来,雨停之前必须将策划案交到我手上,雨停那日若是还没有完整的方案,你们便好好等着我腾出手来收拾你们。”
他话音一落,便有人想要退缩,敕一看这事儿未牵连到自己,便也直起了身子不再做鹌鹑,将那溜出来的人推回人群里,不客气地说:“想溜?没门!”
王平也顺势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板子,然后用一根顶端尖锐的铁棍在木板子上记下了这些人的名字和他们要策划庆典的事情,其中,“截止日期于雨停之日”这几个字叫许多人后背发麻。
他们甚至开始暗自祈祷这雨多下几日,好给他们充足的时间来策划庆典的事情。
他们可是知道的,这中元节的热闹花费了多少功夫和银子,可惜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让城中的百姓都暗叹可惜,这么一场雨浇灭了用银子堆砌起来的热闹。
若是要策划同样规模的庆典,短短几日根本不可行,这就是光明正大的刁难,偏偏他们胆怯,一个都不敢跟宋颂呛声,敢呛声的那几个刺头族长早就被宋颂收拾的服服帖帖了,要么如今缩着脖子当鹌鹑,要么早早就将族长之位交给了后辈。
吩咐好之后宋颂也不搭理他们,带着王平和他的三个徒弟往城中的各个医馆匆忙赶去,今夜淋了这么久的雨,怕是要有许多人生病,所以现在就得去安排施药的事。
“……银子从神山的账上取用,先去各个医馆大致转一圈,看看可以使用的药材有多少储备,这次需要用到多少,然后根据各个医馆能提供的汤药数量分区域施药。另外再安排一次全民义诊,那些医馆里成堆的学徒都给分好队伍,找一处空宅子给他们,明日一早就开始宣传义诊的事……”
四个人手上都拿着一块光滑的小木板,用尖锐的铁棍在木板上记录着接下来的工作,这样的记录方式很适合下雨天和在外行走的时候,回去后可以用碳条涂抹木板,那样字迹就会变得非常清晰。
估邶城除了新挖出来的排水渠以外,还在道路两边都设有排水的路沟,所有路沟连接着不同的明渠,若是降雨量不大的话大部分雨水都会被引进河道里,可如果降雨量变大,不仅城中会淹水,河道水位也会上涨。
宋颂这才想起来之前修路的时候忘记在地下铺设管道引水了,一旦降雨量超过预计的排水量,就有可能发生洪涝,所以明渠暗渠都要用,暗渠用砖石搭建,地势低的地方就在地下铺陶管引水。
还有河道也太窄了,河中还多泥沙,泥沙长时间堆积又会导致河道狭窄,简直是恶性循环。
要想彻底解决就得扩宽河道,清理泥沙,最好找个远点的地方挖个池子引流蓄水……
不管是哪一样都需要人手,而且都是卖力气的活儿,非得青壮不可,但现在许多人都在工厂和田地间,再没有闲着的青壮了,实在是人手不够。
就是现在,城中的路也没有全然修好,除了主干道以外,还有不少泥路和砖石铺就的路。说好的贫民区改造也没有彻底完成,还有一大片破烂的茅草屋和塌了一角的泥屋伫立在城中。
基础建设是最需要人力的,偏偏他们最缺的就是人。
之前宋颂还想着要是人手宽裕了就开始建设外城,就以他们开垦的那些农田为界,将其围起来设为外城,之后随着人口的增加可以不断往外扩建,这样的话就算打仗了,他们城中有田有地也不怕敌军围城。
现在看来,这个计划的实施还得等很久。
宋颂烦躁地揉了揉鼻子,对着王平吩咐: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你派人盯着点地势低的那几处。还有就是排水的事,你先安排几个人来负责,正好趁着下雨观察一下城中的水流走向,然后再看怎么布渠,肯定是要挖开的,先挖那些没修的路,顺便把路平整平整……还有那些危房,抓紧时间推了,省得有流民住进去到时候赶人麻烦……”
这城里,每一个角落都藏着数不清的事情,偏偏每一件都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