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西南的热是暑气黏在人身上的热,那热气像是无孔不入的网,将你紧紧包裹……

第91章西南的热是暑气黏在人身上的热,那热气像是无孔不入的网,将你紧紧包裹……

西南的热是暑气黏在人身上的热,那热气像是无孔不入的网,将你紧紧包裹着,随着日头的升高不断收缩,让你每一寸皮肤都是发烫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滚烫的。

毛孔里塞满了灼热,叫人不管是吃睡都不舒坦。

在西南宽敞的商道上,有一队人马正慢悠悠地走着,在他们身后还有看不见终点的一条灰扑扑的“尾巴”,细看之下才能看清,那竟是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如牲口般挤在一起,神情麻木,瘦骨嶙峋。

他们身上挂着无法蔽体的破布条,无论男女老少都只有那么点碎布条遮身,他们用尽心思藏住了隐私部位,其余的地方被烈日晒得通红。

脏兮兮的人,身上裸露出来的肢体都是漆黑的,不均匀的色调能看出他们并非原本就这么黑。

熏人的臭味弥漫在他们之间,只是所有人都习惯,自然闻不到什么臭味。

一根长长的麻绳贯穿了所有人的双手,绳子被系在人伢子的马匹上,他们就跟着那匹慢悠悠的马走了几天几夜的路。

这群人伢子并不多,只有二十多人,可他们身后却是上千百姓。

有的人伢子腰间挎着刀,有的背上挎着箭,只要逃跑的会被当场射杀。

不过也没人会跑,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居住的城池被叛军占据后,叛军会让君主出银子赎回他们,若是君主不愿意出银子,就会有很大一批人被卖给人伢子,少部分人则留在城里当奴隶。

都不是什么好活路,当奴隶的或许会羡慕被卖了的,被卖了的也曾羡慕过被留下的。

这上千百姓来自不同的村子,他们的村庄被到处游荡的贼寇屠杀,他们是幸存者,贼寇去城里讨银子无果,便将所有百姓都卖了出去。

他们就是被卖的,已经没有家了。

村子被大火吞噬,房屋没了,祖祠没了,就连他们的田地,也会被城里的老爷们悉数占去。

村中遭此横祸,即便还有活口,那些豺狗一样的老爷也会说无一幸免,甚至为了占他们的田地杀人也不罕见,他们赖以为生的田地,从来都是老爷们眼皮子底下的肥肉。

所以他们即便不被卖,也活不下去的。

这群人伢子是一个村的亲戚,做这买卖十多年了,领头的叫周二,其他人都称他为周二哥。

他体格强壮,皮肤黝黑,一张脸上坑坑洼洼的,露出来的手臂上还带着伤痕,是个逞凶斗狠的人物。

“周二哥,咱们真的要去那劳什子的估邶城?”

一个年轻的汉子说着心浮气躁的扯了扯衣裳,皱着一双眉说:“那破地方听都没听过,又这么远,跑过去一趟要是没做成买卖,咱们可就得喝西北风了。”

周二横了他一眼,一副望着自己不成器后辈的表情,教训道:“你懂什么,如今这个国那个国的,还有一些零零散散自立门户的城池,做生意也艰难了。以往挑挑拣拣不过是挑体格或是识字否,现在竟还挑出身,南国不买周国的人,周国不买南国的人,妈的……”

“再带着这批人耽搁下去,死的都比卖的多!”

周二狠狠啐了一口,一脸凶相地说:“那地方定是错不了的,咱们路上遇见那商队,二百多人呢,那地方穷不了!”

这么多人每天一顿都要供不起了,再卖不出去就砸手里了。

他还以为生意像之前那般好做,这么多人往军营一带,一个人三两银子,军营二话不说就会给银子。

小年轻低声嘀咕,说是即便穷不了,也不见得能吃下那么多人,还不如一开始就分开带队去往不同的地方碰运气。

周二冷笑一声,挥动马鞭抽了他一鞭子,“没脑子的东西,现在什么世道,你押队的人少了,路上若是遇见流寇就得没了性命!不长进的玩意儿。”

“周二哥,我们这一路走来,世道倒是安稳了许多。”另一个年轻人也搭话。

周二应了一声,又说道:“不是世道安稳,是西南的商路安稳,看这架势,那商队离开的时候定是好好清理过一波的。”

队伍又走了半日,落日时分,道路前头有两三人策马狂奔,气喘吁吁地感到了周二面前,那是队伍里提前探路的人。

“周二哥!歇一歇,等明日正午再上路!”

那探路的人说完便摘下腰间的水壶灌了大半壶水。

“作何要歇!傍晚和清晨赶路最是凉快,怎的还要歇!”开口的是那被周二责骂的小年轻。

周二没有理会他,只是问道,“前头什么情况?”

探路的人说:“有两三个商队碰头了,北边的、齐国的、南国的都有,正吵着谁先走呢,最多一两个时辰就能商议出来,他们知道我们的队伍后要求我们落后他们,不可冲撞他们的队伍。他们夜里举着火把走,咱们歇上一个清晨,就能错开了,遇不着的。”

正经的商队都很避讳人伢子,觉得他们带着人出来买卖有损阴德,而且那些奴隶天天都在死,对他们来说实在晦气,所以一般的商队都会要求人伢子避让他们,这是行商路上约定俗成的规矩。

周二点头应下了,望着前方说道,“你看,我就说那是个好地方,定是能卖出去的。”

敢行商的人不是有胆魄就是有家底,这群人愿意带着货物不远万里来做买卖,定是看清了里头的利益关系。他只是个人伢子,不如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精明,但是同样的选择能够让他安心。

做买卖的人向来是敏锐的,许红翠带着那商队在不同的地方招摇过市,车上全是满载的货物,车辙都比别家商队的深一些,所以很多商人就动了到西南行商的心思。

家中世代行商的还听过长辈口中的西南,在那里,能用低廉的价格买到兽皮和山珍,什么东西都价贱,是行商最好的去处了。

正值战乱年间生意难做,胆子大的当机立断扯了旗子组商队,来到估邶城这个地方博一把。

商队又走了好几日,终于在一天清晨时到达了目的地,西南雾重,清晨更甚之。

在白雾中间,高高矗立的城墙露出少许,像是蛰伏的巨兽一般。

灰白色的砖石,看不到砌墙的缝隙,光溜溜的一个坑洼都没有,让人第一时间想到了攻城。

这样的城墙,该有多坚硬啊。

它没有缝隙,攻城木都找不到突破点,只能胡乱撞一通,或许还是无用功。

白雾渐散,露出了数人高的城门,那城门厚重庄严,共分为三道门。

第一道门两人高,不宽不窄,可以供两三人并行通过,这是供人进出的门,也是最常打开的一道门。

第二道比小门宽一倍有余,高一倍有余,是供商队进出的中门,只是建成之后很少打开,这里没有商队来,他们的商队也出去了,所以中门用时甚少。

第三道便是大门,可以供三四辆马车并排同行,高度只比城墙矮上一米左右,是用来送别军队或是商队的大门,此门的打开是为了行军方便,也是为了突出重视。

每道城门中间活动的机关都是铁质的,每日开门前需要将铁质的机关打开,小门的机关需要两人合力才能打开,中门的需要六人,大门的需要十人合力方可打开。

关门后又在门内将关节合上,这道城门就会变成了一处难以攻破的铁板。

城墙之上还建有瞭望塔和值班亭,每天夜里都有四队十人小队在城墙之上巡逻守夜,能够轮换着在值班亭粗略地歇一歇。

瞭望塔狭窄高耸,主要是为了在白天观察远方的情况,为了保护其中的士兵更是四边都不通透,只有一道巴掌大的缝隙用来观察。

值班亭就宽敞许多了,进门后留出一道可供人行走的空处,剩下的地方摆满了上着铜锁的厚重木箱子,木箱上铺着草席和被褥,这就是军士夜里执勤睡的地方。

那些木箱里都是武器,只要有战乱,打开箱子拿着武器就能上阵。

因为城墙上储存了很多武器,所以百姓是不能上去的,平日里都有士兵把守,擅闯城墙是重罪。

城门上有背着弓箭走来走去的守卫,城门口也有穿着皮甲腰间佩刀的守卫,光是守卫就比别的城多出一倍有余。

这样的阵仗,更让商人们觉得赌对了,估邶城有这个高的城墙,这么阔气的城门,定是穷不了的。

城墙上的守卫看见了来人,安排人去城主府通报了,与此同时,城门的守卫也将人拦了下来。

宋颂正在城主府和敕商量上山的事宜,西南多山林,夏季是一个危险的季节。

盛夏炎热,山林中蚊虫多有毒性,各种蛇虫鼠蚁也出来活动了,林中有不少动物尸体,百姓偶尔上山打柴都能遇见,只是万万不可去碰,也不能捡回来吃了,那些尸体不知死了多久,也不知死因,只要捡回来吃了,周围的人都会得疫病。

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的警世之言,山林中那些不知缘由的尸体,是带着疫病来为祸人间的邪魔,只要触碰一下就会染病而死,若是烹食之,则部族亡。

正因如此,百姓快要饿死的时候都不曾打过那些尸体的主意。

山里危险重重,可百姓的生活离不开山。

捡柴要上山,摘野菜要上山,打猎要上山,做家具也要上山寻木材,所以每年夏季都会有死在山里的人。

或死于山中毒虫,或死于有毒的野果野菜,或死于那骇人的邪魔。

“宋大人的意思是清山?可山那么多,让谁去清都不合适,而且山中有山神,若是大肆捕杀,或许会惹怒山神。”

宋颂皱着眉说了一句:“你再找诸多借口也是无用的,山必须得清。只是不用全部清,麻沂山和后头的山脉就不必清了,匪山那一片也不用清,只清试验田以左的山林,不到十个山头,费不了多少功夫,也够百姓们的生活。”

麻沂山及其后头的山脉就是神山所在,所以保存一定的危险恰到好处。

匪山位于城外,连绵的群山在商道两旁矗立着,是西南最沉默的守卫,可以阻止那些想从山中走小路进城的人。

而试验田在城里,那边是唯一没有城墙的一边,因为群山环绕,根本没有路,要想修城墙就得炸山。

那些山又是估邶城百姓最常去捡柴和摘野菜的山,就没有平了修城墙,依旧保留着让他们当天然的屏障。

“宋大人,那一片山不好清,好些部族都将祭坛设在上头,还供了神像,平日里百姓上山都会估摸着不进太深,如今若是大肆清山,那些部族或许会阻拦。”

宋颂没回答,只是反问他,“那你觉得该如何?今年夏季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误食野果的孩童,被毒蛇咬伤的汉子,沾染毒瘴的老者,只要不清山,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

敕说道:“与其说清山让他们警惕,不如说是进山研究。研究山中的有毒的植物动物,寻找能够解毒的药物。只要不损坏他们的祭坛和神像,就不会有事。”

“那就按你说的办,孟敛这次是领队,其余的人你自行安排。为了防止他们嘴不牢,你便用你那套说辞应付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将毒物找了带回来,其余的事,我会让孟敛去做。”

“那这事,让孟大人一人去不是更好吗?何必带些拖后腿的……”

敕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看着宋颂黑沉的脸色,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心虚地端着茶杯灌了半杯发烫的茶水,喝得后背出了一身的汗。

“估邶城没了孟敛还转不转?孟敛在时贪便宜什么都交给她,等百年之后呢?孟敛不在了,这山就不清了?再次仍由那么多人死在山里?”

“还是说你痴心妄想,想让孟敛给你写书著作,告知后人山中毒物该如何清理?敕,估邶城要想长久,就必须有自己的传承。如今已经有了文字,用这些文字书写什么都可以,换言之,你想将什么留给后人,都可以。”

“好好选人,他们不仅要研究,还要写书,往后还要世代负责清山的重任。清山,要山中有路,深山有屋,要每一个山洞,每一处断崖峭壁都有记录,要他们用脚,丈量山中的每一寸陡坡山谷。”

“此劳功德无量,是以,该世代传之,子孙后代享其荣光,也接过书卷,走入山中。”

“明日这个时候,将你的方案交给我,选人的原因、清山的大小事宜、后勤补给、安全保障、待遇……全部写清楚。”

宋颂走出书房的时候看见了门口那几个严阵以待的小萝卜头,这几个孩子都是敕族中的娃娃,有男有女,都是很机灵聪明的孩子,族长和族中长□□同商议,让他们在不上课的时候来敕身边学习,给他打打下手开智。

学堂经过好几次的调整,如今已经步入了正轨,只是上课的时间还是不多,毕竟农忙假、年假和各种节假日积在一起就占了一年中的半数有余。

因此,学堂那边也有了对策,几个学堂一同商议后提出了秉烛夜读的建议,其意思就是增加每天上学的时间,让学生不必每日回家忙于俗务,而是住在学堂里,将时间交给老师和书本。

宋颂赞同这个建议,所以学堂又扩建了宿舍楼。

学生们每日上课到晚上,回宿舍睡一觉,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吃早膳,然后背着书包去教室上课。

从提议到落实也经历和很长时间,因为宋颂一开始在担心这么高压会不会让孩子产生厌学的心理,后来观察了一阵时间才发现,那些学生待在家里才是不会停下的陀螺。

他们有的放学后要去洗衣裳,有的则收拾院子,如果这样的事情全部做完了,就坐在院子里拿着篾条跟着长辈一起编箩筐和背篓,月光若是黯淡,他们不熟练的动作会让手中多添好几道口子。

而那些老师留下来的家庭作业,只能在家人都睡下后就着月光摸黑写,所以作业的完成度一直是老师很苦恼的事情。

现在晚上增加了上课的时间,他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写作业,之后就是讲作业,有时候老师们会突发奇想,给他们讲讲别的知识。

自从学堂开始上夜课之后,街上孩子都多了起来,因为白天不用抓紧时间上课,所以老师们会带着孩子去到街上,让他们亲眼看看这个城市的变化,物价、税收、经营……都是这些孩子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如今正是农忙假,这几个孩子天天跑来城主府缠着敕,刚才他们在里头谈话,说是要密谈,几个孩子就自告奋勇守在外头,小脸晒得通红。

宋颂一人给了一块拇指大的糖块,笑着问,“天天来这儿,学到什么了?”

一个小男孩儿舔着糖块儿说:“就算敕阿叔是城主,做决定之前也要和其他的大人商量,不会像族长一样自己下决定,我阿爷总是骂族长专治!”

一个小姑娘也紧随其后,“城主也不一定就最厉害的,所以也会有选错的时候,发现了错处要及时说,然后想挽回的办法,不能因为害怕被责骂就憋着不说。”

宋颂笑了,“都是聪明孩子,好好跟着你们阿叔学,要把学到的东西全部记在本子上,十年之后再度翻开,便是良言。”

她还没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听见有侍卫来报,说是城外来了乌泱泱的一大群商人,他们人多车马也多,不知道该如何安置。

宋颂当即拍板,说道:“去通知王平,让他现在立刻带人去将逢源街收拾出来,你在找人去各个区通知一声,就说有商队来了,让他们通知区内的客栈、酒楼、饭馆准备接待客人。”

“让来报信的城门守卫回去准备清点人数货物,商队从哪里来的,共有多少人,带了些货物,都要一一清点在册。对了,还要通知商行的人,让他们派人进驻逢源街,负责这几日的物价监管和商税统计。”

“属下这就去。”

逢源街是新建成的一条宽阔街道,其中很多都是空铺子,也有停放车马的地方,宋颂原先的设想就是有行商来的时候可以租出去,把这里固定成接纳外来商人的地方。

宋颂坐不住,就绕路去找了酒儿,从她那儿借来了她编纂的《估邶城佳肴指南》,从中选出了好几个小摊贩入驻逢源街应对那些行商,还将这本书送到了印刷坊,让他们先印个上百份,到时候让这些商队带出去。

学堂那边也要通知,宋颂亲自去了一趟,如今学生放假,老师却没有放假,他们要留在学堂里自行编纂教材,宋颂的教材是匆忙赶出来的,所以她规定那些教材只能用五年,五年后,每个学堂都要提交一套自行编纂的教材,她再从中挑选适用的。

宋颂让老师们去安排,找几个伶牙俐齿的学生去城门口赚份引路介绍的银钱,同时安排老师去广场那边负责讲解。

估邶城如今有三个广场,一个是原先举办团圆节的水龙广场,那里是百姓最爱去的地方,平时官府举行什么活动,或是学堂有什么表演都是聚在那边,人声鼎沸。

因为那里有一条水龙盘旋于空中,所以总是比别的地方凉快些,在城中正午最热时候,很多人热的不敢去地里劳作,就带着椅子和箩筐去水龙广场做针线,也有去那里读书写字的孩子。

这里是最需要讲解的地方,估邶城的生机是从这里开始的,百姓的朝气是水龙滋养的。

那些外来的商人要知道水龙的来历,这是他们可以神话的存在,也是估邶城扬名的底气,而团圆节则是另一个重点,他们只需要知道,那一天的估邶城,大多数人都不需要工作。

另一个就是丰收广场,原先是打谷场,地方宽阔平整,还有一台公用的大石磨。

城中耕地增加后,粮食的收成也增加了,打谷场就顺势扩建了,如今占地极广,全是平整的水泥地面,磨房还有十几台大石磨可供使用,只是每次用的时候都需要提前一天去申请。

在不打谷子的时候,那地方宽阔平坦,是个做活儿的好地方,许多人背着篾条去编箩筐,边做边卖,还有人领着娃娃去那儿玩耍。

而楚峰屿招收的那些门下弟子,就会在傍晚时忙完农活后在那儿练武,许多人都会去看,像是看耍杂耍的一样,还有小孩子会跟着练,大人小孩都高兴。

如果逢源街那边安置不下,或是那些商人不愿意花银子租铺子,就到这边来摆摊,只是到时候需要费功夫多安排些人巡逻,保障这里的治安。

第三个就是文曲星广场,那里是开展各项考试的地方,盖了好几间宽阔的房子用来考试,不大不小的考场用来考实践操作。

有考试的时候还会在外缘摆上一圈又一圈的长椅供百姓观看,笔试虽然看不着,但是能看实践,要么是老师讲课,要么是大夫现场看诊。

宋颂还想在这里办讲学,天气好就在外头办,天气不好就去屋子里办,大儒亲临,传授知识,百姓蜂拥而至,从中感悟一两分处世之道。

又能教化百姓,又能让估邶城的学风更浓。

不过很难,如今战乱,周国都城都不一定找得到几位大儒。

而且百姓忙于农事俗务,不一定有那个闲情听讲学,还是得学生来听。

要想达到宋颂的想象,至少城中得有很多外来的读书人,他们读书明礼,是研究诗词古籍,而不是估邶城的学堂教授的生存之道。

一群读书人高谈阔论诗词歌赋,史书前朝,想想都有意思。

商队还在外头一一接受盘点,城里便传遍了有行商来到的消息,百姓们高兴坏了,纷纷穿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去工厂或衙门上值,就连出城劳作的也要换上一身崭新的粗布衣裳。

本就不脏乱的街道被负责人扛着和人一样高的竹枝扫把又扫了一遍,城中的垃圾桶、长椅、路牌等设施被重点关照,垃圾桶清倒干净,避免走在路上有味道,长椅、路牌擦干净,摆的整整齐齐的。

被老师选中去城门引路的那几个孩子家中很是忙碌,他们换上了校服,阿娘和阿婆给重新梳了头发、剪去指甲,好几个还被爹娘强压着背上了书包,说是不背书包别人都不晓得你是学生。

要是平时本身就优秀的学生则更为头疼,他们当班干部的袖带被阿娘强制缝在衣袖上,平时得到表彰的胸章也全部别在校服上,像一个花里胡哨的展示柜。

“阿娘!老师没让我去!”

小丫头被阿婆按在凳子上,她娘正在给她梳头发,梳他们上学时的发髻,那是学堂规定的样式,梳好后绑上一条蓝色发带,男生是深蓝色,女生是浅蓝色。

蓝布便宜,学堂发的发带磨损后家中也能自己给他们裁一条一模一样的。

如今她头上的就是一条崭新的发带,前两日她娘刚裁的。

一对只有两岁的弟弟妹妹坐在床上笑呵呵地看着她,不良于行的阿爹护着他们,也是望着她笑,还骄傲地说:“我姑娘出息,在学堂一直都是领头的,老师不让你去就是看你平时不爱说话,你正好去看看那些同学是怎么说话的。”

小姑娘摸了摸发髻上的新发带,闷闷地说:“我还打算开学的时候才用呢……”

“一根发带你还比较上了,你今天好好的,要是跟那些外头来的商人搭上话,娘再给你裁一条。”

“真的!”

“真的。”

小姑娘笑着拍了拍自己的书包,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这样的人家很多,很多爹娘都想让孩子去看看世面,穿着他们觉得最是体面的校服,梳着统一样式的发髻,背着学堂发的书包,里头装上水壶、干粮、鸡蛋和几个铜板,让他们去城里晃悠一天。

孩子还小,那些他们都没见过的世面,他们小小年纪就见着了,往后一定会越来越好,也会比他们有出息。

一群学生聚在城门口,看着同学的打扮,同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他们和相熟的同学凑在一起,若是看见谁带着袖带或胸章还会让他们站在最前面。

孩子们嬉戏打闹,小声地说着话,朝气蓬勃。

小摊贩们推着自己的板车,呼哧呼哧地往城外赶,商队进城并没有那么快,光是清点货物,记录人数就要费上许多功夫,他们去外头摆摊,能挣不少银钱。

明老丈和明霜也在人群中,他们的板车格外的重,因为带了很多水,还有明霜的一个大箩筐。

聚在一起的学生看见神色匆匆的小贩们就赶紧凑上来帮忙,撸起袖子就跟着一起推,板车上东西太多摇摇欲坠的那种他们就几人合力一起擡着出城。

城门开了中门,他们井然有序,走得很快,两旁的守卫一直在叮嘱他们不要着急,谨防跌倒踩踏。

明霜他们找到了摆摊的位置,那几个学生就笑嘻嘻地走了,还让他们小心点太阳,被晒久了容易中暑,要是不舒服就及时找守卫,他们有学生在,中暑了也能简单处理。

明老丈弓着腰杆道谢,想给他们泡茶也被拒了。

那小姑娘笑容灿烂地说:“爷爷您推了一路的车,累成这样,可不能这么轻易就做赔本生意,还是卖给那些长途跋涉的商人吧。”

她说着挑了挑眉,小声说道:“我娘说这些人兜里有银子,出手也大方,爷爷您的茶水要卖得贵一点,明小哥的吃食也要卖贵一点,方才对得起这烈日。”

明老丈连声答应,笑呵呵地送走了这群学生。

他家外孙长得好,总有学生跑来看,那些孩子都是好的,一来二去的就把城里的消息说了个遍。

还说等他们的户籍办下来,明霜也可以去学堂上学了,到时候吃住都方便,能省下好多银子。

明霜默不作声地开始做吃食,外头人太多了,不用做太精细的,只要能够饱腹就成。

早晨家里蒸好的粗面饼子,个个都有成年人巴掌那么大,两个拇指那么厚,因为没有放油,冷的也可以吃。

他把饼子中间割开变成一个口袋,然后往里塞各种味道的泡菜,有酸的、麻的、辣的,微苦的,鼓鼓囊囊的饼子摆在簸箕上,看起来没什么出彩的,但是泡菜的味道酸得实在,引人侧目。

摊贩们很快就开张了,商队的人挤成一团买东西,正如那个小姑娘所言,出手阔绰,给铜板的时候一点不见心疼。

明老丈三文一碗的茶水有人直接喝了四碗,明霜五文钱一个的饼子也卖得很好,那些汉子一碗茶水就一个饼子,得吃上两三轮才算饱。

土豆泥和炸土豆更是火热,那摊主就没有歇着的时候,一桶一桶的土豆往油锅里倒,那些商人大汗淋漓,看着油锅的眼神却十分火热。

所有的摊主都赚得盆满钵满,笑得合不拢嘴,态度也万分亲切。

知道后头还有人后,许多人都连忙回去补货,并且把家眷也拉来一起摆摊。

那些小贩们今日一日的进项抵得过往常半个月的,初至西南的商人们对估邶城的第一印象就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