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晋大苹果

第一二五二章 大败(二合一)

天色微明,位于洞庭湖北岸狭长地带的大军营地开始骚动起来。此起彼伏的口令响起,兵士们纷纷起身,开始整顿盔甲兵器,检查装备物资。

今日即将攻城,虽然眼前这座巴陵城看上去不堪一击,但是任何一场战斗都值得慎重对待,因为每一场战斗都会死人。没有人希望死的那个人是自已,所以即将战斗之前,除了做好万全的作战准备之外,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的祈祷,希望今日的攻城一切顺利。

司马尚之早早起身披挂齐整。他身着崭新的锁子甲,腰悬一柄镶满黄金玉石的宝刀。这柄宝刀是他的父亲谯敬王司马恬留给他的。作为长子,他继承了父亲的谯王之爵,也继承了父亲的宝刀。他当然希望自已能和父亲司马恬一样,成为大晋朝堂上的不倒翁,举足轻重的宗室人物,但现在看来,自已差的还很远。

所以,这次征讨桓玄的征程,或许便是自已最后的机会。自已已经错失了多次的机会,留下了诸多的遗憾,也让司马道子对自已失望。但这一次,自已要弥补这一切。

“一切都准备好了么?”司马尚之走出营帐,来到灰蒙蒙的晦暗的天光之下,对着站在帐外等候的诸将道。

“回禀谯王,一切准备就绪。将士们正在用饭,很快便可发起进攻。”一名将领大声回答道。

“很好,让他们多吃些,好有气力连续作战。攻下巴陵之后,我们要继续进攻,不会停留。三天以内,抵达江陵。”司马尚之道。

他已经想好了,不能耽搁了,今日之战后无需休整,必须急速进军,否则便要超过司马道子规定的期限了。

“我等遵命!”众将齐声道。

司马尚之走向自已的战马,拍了拍马鞍准备上马。突然间,从远处隐隐传来了喧哗喊杀之声。司马尚之一愣,警觉起来。

“怎么回事?何处传来的喊杀声?”司马尚之喝道。

众将也听到了喧哗之声,夹杂着咚咚的战鼓声和喊杀之声。似乎是从西北方向的湖口方向传来。

“好像是前营湖口方向。战斗尚未发起,谁敢贸然进攻?末将去瞧瞧。”张崇之恼怒的道。

司马尚之沉声道:“我亲自去查看,上马!”

司马尚之翻身上马,众将和亲卫骑兵见状也纷纷上马,跟着司马尚之冲出中军大营,直奔西北方向的前军营地而去。

营地相距两三里,很快便抵达。但冲入营地之时,这里的将士们正在埋头吃饭,少量兵马正在整顿队形,站队点名。他们并没有出营作战。

但喊杀声依旧传来,司马尚之等人循声赶到了数里之外湖口东岸北侧的大江口,看到了被江堤阻隔的远处冒起的滚滚冲天的烟柱。司马尚之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到大事不妙。

直到他们快速奔上了高高的江堤之后,眼前的情形让他们目瞪口呆。

但见晦暗的江面之上,无数的水军战船正从上游方向冲下来,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数十艘战船已经冲到了近前的江面上,正和已方的水军纠缠在一起。江面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三四艘战船已经起火燃烧,只是暂时不知道是敌人的战船还是已方的战船。

战鼓的声音咚咚咚随风而来,震的人心慌慌。鼓声具有极强的穿透力,又是顺着西北风吹来,这才在中军营中都能听得见。

战斗应该是刚刚开始,鼓声也是不到一炷香时间之前便已经听到了。但是就是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居然已经有战船起火,有数十艘战船冲到了已方船队中间。可见敌人来的何等的迅速,进攻如何的迅猛。

司马尚之呆呆的策马看着江面,脑子里尚未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间,江面上一艘战船爆发出巨大的火光,随着巨响声传来,那艘战船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四分五裂,爆炸开来。船身桅杆船板的碎片散落如雨,四周洒下了散落的火雨,在水面上兀自燃烧。

“那是……那是……”司马尚之指着江面颤声道。

“那是……抚军将军的座船……”张崇之颤声道。

司马尚之的脑子嗡然一声,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那是火器,那是火器。”另一名将领补上了另外一个事实。

一瞬间,岸上众人如死一般的沉寂。而在他们目光所及的江面上,上游密密麻麻的战船正在隆隆战鼓和火器的轰鸣声中顺流而下,冲入朝廷水军阵型之中。

“谯王,敌军水军主动进攻,那说明……昨日的撤离是假象,是假象。”张崇之大声道。

一瞬间,司马尚之脑子里闪过一道电光,他猛然惊醒,大声道:“不好。这可能是埋伏。”

话音落下,长堤后方前营处马蹄杂沓,数十骑飞驰而来,马上骑兵大声喊叫:“禀报谯王,后营遇袭,不知从何处冒出大量敌军,正从后方进攻我后营。”

至此,司马尚之等人什么都明白了。

……

七八里外,司马尚之的后营已经被突然出现的大批桓玄军兵马攻破。

桓玄的三万兵马,昨夜乘战船从洞庭湖东岸登陆,绕行司马尚之大营后方,在黎明时分发起了进攻。

这正是桓玄等人设计的诱敌深入包围绞杀之策。

此计由豫章太守刘裕所献,由卞范之加以调整。核心便是放出假消息,通过已经叛变的刘牢之之口迷惑司马道子的兵马。通过放弃重镇夏口,让这诱敌之计变得更加的可信。

前期发布的各种荆州内乱的消息,都是刻意为之。事实上,殷仲堪之子殷旷之确实在南阳反叛,但他们根本没有进攻襄阳的本钱,区区数千兵马,已经被桓玄派兵牢牢锁在了南阳。梁州杨氏族人的反叛也早已被镇压。卞范之命人放出这个消息,便是为了让夏口之败显得更自然,让司马道子等人对桓玄陷入内乱困境而深信不疑。

正因如此,司马道子才会命司马尚之一路猛攻向西而来。

桓玄军这一路上的丢盔弃甲都是假装的,他们压根没打算作战。为的便是将司马尚之的大军吸引到洞庭湖北的湖口位置。这里是绝佳的包围地点。

桓玄水军的撤离是迷惑敌人,芦苇荡和沼泽之中空无一人也是迷惑敌人。其实在长江上游之地,桓玄的水军早已在桓谦的率领之下集结。两万水军做好了顺流进攻的准备。

而张崇之等人在湖荡沼泽之中的搜索也是徒劳无功的。因为卞范之料敌机先,他知道面积这么大的湖荡之地必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怕有埋伏。所以他索性放弃了在湖荡之中屯兵埋伏的想法,将三万精锐乘坐船只藏匿在洞庭湖深处设伏。洞庭湖八百里,南北比东西纵深更大,藏在湖心位置,敌人根本无法察觉。

种种的布置,终于等到了今日这一刻。这是一场决定性的作战,桓玄隐忍至今,布置至今,为的便是要全歼司马尚之的这五万大军。彻底粉碎此次司马道子气势汹汹的讨伐。

战斗从凌晨开始,遭遇埋伏的司马尚之的兵马阵脚大乱,仓促迎战。

由于后营是辎重和粮草营地,兵马以老弱为主,在战斗开始之后便被迅速突破。在司马尚之率军赶到战场之后,整个后营已经火光冲天,兵马四散奔逃。后营七千余兵马被桓嗣率领的前锋兵马击溃。

随后,桓玄军三万大军正面进攻,双方在狭窄的十几里长宽的战场上展开了血腥的厮杀。携带大量火器手雷的桓玄军岂是已经心慌意乱的司马尚之的兵马所能抵挡的。虽然桓玄军的火器颇为粗鄙简陋,但是依旧对朝廷兵马而言占据碾压的优势。况且司马尚之的兵马之中大部分是新募兵马,许多人是第一次经历这种真正的厮杀,跟桓玄手下的老油子兵比起来在作战技能和素质上差之甚远。双方的交战在数个时辰后便分出了胜负。

午后时分,司马尚之的四万兵马已经死伤了超过万人。兵马已经呈现溃败之势。但问题是,他们无处可退,他们的后方便是湖口,湖口的对面是敌军城池。他们唯一能够逃走的可能便是依靠水军撤离,但此刻,江面上的水军已经被桓玄的水军碾压般的消灭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数十艘战船狼狈逃窜。

司马尚之等人陷入了绝境之中。

午后未时,司马尚之的兵马全线崩溃,大量的兵马放弃了抵抗抛下兵刃投降。司马尚之知道大势已去,不知如何是好。张崇之等人建议拼死突围,司马尚之彷徨无计,只得听从。张崇之和几名将领集结四千余兵马发起突围。但这种局面之下哪里突围的出去?整个出口被敌军全部拦阻,桓玄军兵马密密麻麻堵在东边,毫无退路。

张崇之颇为英勇,策马冲在前方,率领数百骑兵往前冲杀,杀出了数里长的血路。但突然间前方一群步兵拦住去路,手握黑乎乎的火铳喝叫。张崇之哪里管这些,策马冲杀过去。但听得火铳轰鸣声连番响起,张崇之连人带马被轰的血肉模糊,轰然倒毙。

眼见如此,仓皇无路的司马尚之带着数千兵士冲入湖荡沼泽之中,试图躲避。他们慌不择路在湖荡之中乱走,许多人陷入沼泽污泥之中淹没,许多人被惊动的毒龙袭击。这湖荡之中宛如迷宫,若无熟悉地形的人带路,根本无法走出来,更别说外边早已有天罗地网的包围了。

僵持到天黑时分,桓玄命人在外围喊话,威胁司马尚之和里边的兵马出来投降,否则便纵火烧苇荡沼泽。司马尚之无奈之下,只得选择出来投降。

满身泥污的司马尚之被押到桓玄面前,桓玄纵声大笑,极尽奚落。

“司马尚之,汝可算到有今日否?只要你归降于我,揭露他谋害先帝之罪,我便饶了你性命。”桓玄大声道。

司马尚之自知必死,他又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情。他的妻儿族人百余口都在京城,这么做岂非是要送了他们的命。于是冷笑怒斥道:“桓氏逆贼,欲篡我大晋社稷,那是休想。你父桓温逆贼不能得逞,你也同样不能得逞。”

桓玄是何等人?岂受得了他这般言语。大怒之下,当下拔刀上前,一刀便将司马尚之枭首。卞范之等人阻之不及,眼见司马尚之人头落地,却也无可奈何。

要知道,杀了司马尚之,便会迫的司马氏再无余地。卞范之为图后计,为了桓玄的名声,并不希望他这么做。

二更时分,战场上一切归于平静。

司马尚之的五万大军,除了部分水军逃脱之外,全部被歼灭。兵马死伤两万余,其余全部投降。

领军主帅司马尚之和司马恢之兄弟尽数被杀。司马尚之撑到了天黑,而司马恢之在水军交战的一开始,他的座船便被上游冲下来的爆炸船贴近,大船被炸得四分五裂,他本人也粉身碎骨。

……

一天后,率军抵达汝南郡的司马道子得知了司马尚之兵败的消息。得知此消息,司马道子惊愕之极,半晌说不出话来。

沉默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爆发。已经很久没有骂人的司马道子将他所知道的所有的恶毒的骂人的言语全部倾泻而出,将司马尚之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似乎忘了,司马尚之的祖宗便是他的祖宗。极度的愤怒之下,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司马道子发泄着情绪,骂着那些难听的脏话,没有人敢说话。

司马道子骂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喘息瘫坐在椅子上。

“完了,全完了。这两个蠢货不堪大用,坏了大事了。五万大军啊,就这么没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之奈何?如之奈何?谁能告诉我?”司马道子喃喃道。

噤若寒蝉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王绪咳嗽一声沉声道:“相王万万保重身子,切莫动气伤身。眼下的局势确实不妙。依我之见,我们当极速撤兵才是。”

司马道子再一次跳了起来,大声道:“撤兵?你怕是疯了。没了五万兵马,我还有二十万大军。本王要和桓玄决一死战。亏你想得出来,绝不能撤兵。”

王绪咂嘴道:“谯王兵败,五万兵马全军覆灭。这令人痛心愤怒。当然,仅仅是五万兵马倒也罢了,关键在于,我们的水军没了。没了水军,如何进攻?相王莫忘了前车之鉴。要进攻,也要重新组织水军才成。水军才是关键。况且,从目前看来,之前的种种情报都是错的,桓玄贼子并非无一战之力,他只是示敌以弱,骗我们上当,设下埋伏罢了。如此看来,夏口之战,他们倒像是故意失败的。便是为了迷惑我们,引诱我们。”

司马道子怒骂道:“刘牢之呢?叫他来问。夏口是他攻的,消息也是他禀报的,这狗贼定然心怀不轨。”

王绪忙道:“刘牢之在夏口休整,王爷亲自下的命令。相王切莫下定论,刘牢之或许也是被蒙骗了。眼下若是指责他,岂不是雪上加霜。相王,胜败乃兵家常事,眼下的情形实不宜进攻。我的建议是,撤兵夏口休整,想办法再弄些船只来方可继续进攻。”

司马道子咬牙喘息着,思索良久,脑子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仲业说的有道理。大军不宜再进攻,当撤回夏口休整。水军不能没有,否则难以进攻。”

王绪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桓玄不知道在这沿途有没有设伏。回去的路不知会不会遭到埋伏。我的建议是,命刘牢之率军前来接应,顺便看看路途是否安全。再者,前军覆灭,需要猛将为前锋,刘牢之可胜任。叫他来,也可为我们断后。”

司马道子点点头,无力的摆手道:“就这么办吧。”

……

次日午后,十几骑快马从西边到来,送来了一个木匣子。送信的骑兵在阵前高声叫嚷了几嗓子,便将木匣子丢在地上离开了。

兵士将木匣子捡起来送到司马道子的大帐之中,司马道子命人将木匣子打开。顿时大帐之中一片惊呼抽气之声。

那匣子里装的正是司马尚之的人头。

“兄长,兄长啊。”司马尚之的堂弟司马康之在军中为长史,见到司马尚之的人头,扑上前来痛哭失声。

兵士将随着人头一起送来的信奉上,司马道子展信浏览。

“会稽王如唔,你不远千里,率大军来探望我,我很是感激。多谢你送我两万兵马,大量盔甲武器粮草物资,盛情难却,我已经全部笑纳。诗云: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今将司马尚之头颅送于会稽王,权投桃报李之礼。会稽王若还想领略我荆州风光,弟自当倾力相迎,照顾周到。若会稽王旅途劳顿,不愿前来,弟不久后也将上京探望会稽王。届时把酒言欢,不亦乐乎?”

会稽王气的脸色铁青,将信件撕扯的粉碎。

“狗贼辱我,气煞我也。”司马道子大怒喝骂道。

司马康之兀自哀哀痛哭,司马道子怒骂道:“还哭,若不是这个蠢货,我怎会受此人之辱?来人,将司马尚之的头丢到江里喂鱼去。”

司马康之紧紧的抱着匣子哀求。王绪见状忙上前道:“相王息怒,相王息怒,谯王为国捐躯,当予以嘉奖褒扬才是。桓玄的用意便是激怒你,怎可上当?按照计划行事便是。”

司马道子这才冷静下来,命司马康之将司马尚之的头颅携带回京安葬。

当日午后,司马道子下令大军调转回头,往夏口方向退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