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如昼海木易

第七六章春梅造化

正在开口训斥,就听到小翠惊慌的口吻喊道,“吴,吴妈妈!”

吴畅梨心下一颤,是夫人身边的吴妈妈。这可是吴畅梨进府这几个月来吴妈妈第一次走进她的房中,心知只有以不变应万变,好在她此刻正背对着大门,吴妈妈应该是看不到她的手中的信,笃定的将信贴在胸口,不言不语不动一下。

吴妈妈见状,微微拂礼,“四姨娘,听闻小翠姑娘回来了,夫人吩咐老奴过来瞧瞧,酸葡萄买到了吧?”

小翠屈身施礼,“吴妈妈好!小翠今儿跑了好几个果铺子,买了一些绿葡萄,这会儿正准备拿一下出去洗,您就过来,不小心打翻了水盆,您没吓着吧!”说完便捡起盥洗盆,从桌上挑了一串最大的葡萄放在盆里,“酸不酸小翠也没尝,姨娘,要不您尝一个吧!”说着就走到吴畅梨身侧,用身子挡住吴妈妈的目光,朝吴畅梨使了个眼色。

吴畅梨会意,将信放到葡萄下面,一大串葡萄正好挡住了信封。吴畅梨轻舒一口气,捏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霎时酸涩味充斥整个口腔,努力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反倒扭曲了脸孔,整颗葡萄吐了出来。

吴妈妈只觉自己的牙像跟着倒了一般,“小翠,你就没有尝一个吗?”眼明手快的端起桌上的茶盅递给吴畅梨漱口。

一时间竟吴妈妈也没有留意到盆里除了葡萄还有其他东西,当然吴妈妈也想不到这主仆俩在她眼皮子底下竟能如此动作。

小翠心道,哪有这个闲工夫啊,悄悄又将自己的丝绢儿随意丢在葡萄上。嘴上歉意道,“对不起姨娘,这葡萄价格不便宜,小翠没敢尝。”边说边蹲下身子抓起吴畅梨刚刚吐出来的那颗葡萄,“吴妈妈,劳烦您照看一下四姨娘,小翠去把这污物丢掉。”

“嗯,去吧!”吴妈妈头也没抬,小翠这才退下。

喝着水好一阵子,吴畅梨才缓过劲,抚了抚自己的胸前,“哎呀妈呀,吴妈妈,你是没尝过酸葡萄啊!真进不了嘴。”

吴妈妈笑道,“估摸着果铺老板把藤上刚结的果子都摘下来了。”

两人呵呵一笑,吴畅梨恢复神色道,“劳烦夫人惦记了,还请吴妈妈替我回禀夫人,今儿下午的葡萄齁甜,所以才想着吃点酸的,没成想酸葡萄这么酸,让妈妈见笑了!”

吴妈妈笑得真诚,“老奴一定将四姨娘的话带到,夫人原是担心四姨娘身子不适,让老奴看看要不要请个大夫的。四姨娘既无大碍,老奴便去回禀夫人了。”

“好,我送送妈妈!”

吴妈妈立马拦住她,“四姨娘留步,老奴告退!”

开玩笑!吴妈妈怎能要她这个姨娘相送,别看只是个姨娘,却也是府里正儿八经的主子,虽然只是半个,吴妈妈行礼告退,脚下生风似的离去。

四姨娘不能吃酸,也不请大夫的消息传出了各户各院。

老夫人手捻一珊瑚十八子手串,微眯着双眼,茶桌一角摆放着鎏金兽首博山炉,缝隙里钻出丝丝缕缕的淡薄香雾,是清雅的鹅梨香,在空气里浮动弥漫。

春梅乖巧的正在烫杯,夏竹给老夫人捏肩,絮絮说着刚从吴畅梨那边打听回来的消息。

老夫人点点头,伸手在自己的左肩上点了一下,夏竹会意的将手挪到左肩稍稍用力。

“夏竹,你稍后去通知夫人,让她明天去请一下沈大夫来给二姨娘请脉,顺便给四姨娘看看,别是自己不知晓。”

“是。”

泡茶的水刚烧开,雪白烟霭蒸腾而上,春梅清秀的面容半遮半掩,水雾从她周身而过,温热之感让人很舒服。

投茶、摇香、茶叶吸收盖碗中的热气,散发出的茶香溢满整间屋子,老夫人不觉深吸一口气,“春梅啊,这府里只有你泡的茶最合我心意!”

春梅笑道,“老夫人您抬爱!”春梅的茶艺在府里说第二没人称第一,也难怪老夫人疼爱她。在她还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时,知晓老夫人爱喝茶,每日趁老夫人午睡之时,都去街上跟人家茶艺匠人学功夫,这才有了如今的手艺。

蒙蒙烟气后,是远山孤月般的眉眼,睫眉低垂,手指捏着茶盖,轻轻滑绕茶盏的声音甚是悦耳。

老夫人睁开眼,定定的看着面前的春梅,手托茶盏道,“幼时我曾见父亲泡茶,他道上有盖,下有托,中有碗成为三才杯,春梅,你可知这盖、托、碗各有何种寓意?”

春梅浅笑道,“春梅不知,请老夫人赐教。”出汤,双手奉茶于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接过茶盏,轻嗅茶香,顿觉心旷神怡,开盖观茶色,满足的嗯了一声,也不急着饮茶,道,“碗立于盖、托之间,如人立于天地之间,顶天立地为君子之担当。济凯就如这碗,一家之主,当子嗣充裕,我可帮一不可帮二。”

说完,小口慢饮起来,一旁夏竹轻笑出声,倒是春梅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夫人品味到苦涩之中沾染在舌尖的丝丝清甜,惬意道,“想当年,我与老爷品茗,他与我道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尘梦。如今,时日渐远,老爷已离我远去多年,我该享的清福都享受过了,就只等老爷来接我了。”老夫人口中的老爷,是宗济凯的父亲,过世多年。

“老夫人,您这话说的让咱们好生难受。”春梅皱眉道。

老夫人笑了,“人固有一死啊,只是我现在还不能走,我得看着春梅诞下宗家子嗣。”

春梅哽咽,“春梅何德何能,劳您如此照拂!”

夏竹在一边缓和气氛,“春梅呀,肯定是你祖上烧了高香的,也是你的造化。”

老夫人笑骂,“春梅也是你喊的?”

夏竹吐了吐舌头,她与春梅一同入府,情同姐妹,私下都是喊着春梅。春梅不怒反笑,“叫姨娘反而生分。老夫人,春梅永远都是您的春梅,宗家的奴婢。”

老夫人抚着她的手,“你要做老爷的春梅,懂吗?老爷才是你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