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老姜与小姜(二)

直到吃晚饭时,姜远都在思索,心中有数个头绪,似要抓住了,却又不知道从哪头抓起。

“老爷,公子,夫人说可以开饭了。”小茹到书房叫姜守业与姜远去用饭时,姜远充耳不闻,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小茹见得姜远这个状态,以为姜远失了魂,紧张得便要上前再唤。

姜守业一挥手,道:“不用理会他。”

小茹见姜守业阻拦自己,也不敢再上前唤姜远,只是她的小脸上写满了担忧之色。

饭桌上,上官沅芷与姜郑氏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姜守业,不由得疑惑起来。

“爹爹,夫君人呢?”

“老爷,远儿不是与您在书房么?怎的不来用饭?”

上官沅芷与姜郑氏同时问道。

“你等只管吃饭,远儿在想事情。”姜守业一撩袍摆坐于主位,淡声道。

姜郑氏顿时不开心了,瞪着姜守业道:“远儿能有什么事情好想,莫不是您又给他出难题了!再有事要解决,饭总是要吃的!”

“芷儿,你去把远儿叫来!”姜郑氏回头又对上官沅芷道。

上官沅芷早就按捺不住了,若不是公公婆婆在场,她早就直扑书房找姜远了。

现在得了婆婆之命,哪里还等得了,起身就要去找姜远。

“站住。”

姜守业淡声阻止,道:“老夫说了,此时不宜打扰远儿,尔等妇人不得搅闹。”

姜守业做为一家之主,正色说出来的话,姜郑氏与上官沅芷都不敢反驳,上官沅芷只得期期艾艾的重新坐下。

“哼!你不心疼儿子,我与芷儿可是心疼!”姜郑氏按住怒气,最终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姜守业也不以为意,对姜郑氏,道:“你们懂什么。远儿已是娶妻之人,我与你都老了,护不了他一辈子。朝堂险恶,有些事得他自己去想,有些路要他自己去趟!”

姜守业说得严肃,也很有道理,便也不敢再开口回应,上官沅芷更是埋头吃饭,只是心思完全不在饭桌上。

她与姜远是结发夫妻,姜远心中有事,自然也是想知道的,能为夫君分忧,也是为妻者的份内事之一。

“哇,好香!定是今天小茹亲自下厨了。”姜远伸着懒腰出现在饭厅里。

“夫君!”

上官沅芷见得姜远过来了,神色一喜,站起身来相迎。

“远儿,快过来吃饭!”姜郑氏也过来拉姜远,道:“你爹说你正在想事,想事有吃饭重要吗?以后少听你爹的,饿坏了为娘的宝贝,为娘就心疼了。”

姜郑氏说着,还不忘剜一眼姜守业。

姜守业无奈的笑笑,对姜远问道:“你想清楚了?”

“孩儿想清楚了,只是有些事难以决断,还望父亲指教。”姜远笑道。

“好。先吃饭。”姜守业赞赏的点点头。

上官沅芷看了一眼姜远,问道:“何事让夫君伤神,可否说来与妾身听,妾身说不定会有主意呢?”

姜远笑道:“没啥,只是我在想几个格物的问题,比如说荷塘管理员为什么又放水又灌水的,芷儿可有心得?”

上官沅芷闻言脸色一黑,她哪不明白姜远又在取笑她当日要去打荷塘管理员之事。

羞恼之下,悄悄伸出手来,在桌下狠拧了姜远一把。

姜远不愿对上官沅芷说钟武等事,是怕她担心,因为这事有些复杂。

吃过晚饭,姜守业又领着姜远回到书房中,他也挺好奇姜远能想到哪一步。

“老文,带人守住书房,闲杂人等勿让靠近。”姜远叫来文益收吩咐道。

姜守业见姜远吩咐得郑重,也收了笑,问道:“说说吧,你都想到什么了?”

姜远正色道:“孩儿在想,白翰文眷养私兵他是为了造反?”

姜远自问自答,道:“但这道理上是说不通的。陛下想动白翰文是事实,但也不过只是想削他的爵位而已,并不会伤白家人性命。

再者白府在肃南经营数代,早已赚得盆满钵满,即便没有了爵位,其家族要想败落,至少也需三代人,而且是在族中出了败类的情况下。所以,他养私兵之举实是不合理。”

姜守业笑着点头,道:“远儿想的与为父一样,从任何角度来说,白翰文养的那些私兵,即便按我们的推测有二三千人之多,但这点人要造反,实是玩笑。

尉迟愚的右卫军就在燕安城西五十里外,且,燕安附近城池或多或少都有兵卒驻防,对燕安形成拱卫之势,白翰文吃了熊胆也不敢造次。”

姜远点点头,接话道:“孩儿也是这般想的。既然常理上说不通,那么就看其他的事儿了。”

“你接着说。”姜守业道。

“先不说白翰文了。”姜远缓了缓道:“父亲可还记得,我与上官重之大哥当日在回南关抓了私贩生铁的柳振武和王利?”

“自然记得。也就是那时起,牵扯出了太子。”姜守业也严肃起来:“你想说什么?”

姜远正色道:“堂堂太子居然与走私生铁有关,生铁之利并不弱于盐,他一个太子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而且根据靖轩暗中所查,这燕安城中有许多大盐号,其幕后实控之人也是太子。”

“且,以前还有传闻,那闻香楼是当今皇后暗中的产业。他们如此捞钱,是为何?”

姜守业抚了抚胡须,与姜远对视一眼,齐声道:“养兵造军械要花钱!”

“唉,想不到,事情突然就变得如此了。”姜远叹道。

姜守业也转头看向窗外,道:“造反与否还真不好说。”

姜远与姜守业都清楚鸿帝的皇位是怎么来的,鸿帝一直防着儿子们学他,但其实主要防的还是赵弘安与赵祈佑,其他皇子年岁尚小,还构不成威胁。

而赵弘安若能顺继大位还好,若是不能,他很可能会学鸿帝以前的样子。

毕竟鸿帝登上大宝前,也不是太子,是靠着上官云冲、尉迟愚等老将带兵杀入皇宫,将前太子一家杀了个干净,又有姜守业等文官重臣辅佐,鸿帝将先祖皇帝尊为太上皇后,才君临天下的。

皇宫深院哪有什么亲情可言,皆是血淋淋的争夺。

“白翰文与太子有勾结,说不得白翰文眷养的这些私兵,也是太子的。”姜远道:

“二三千人马在右卫大军前确实不值一提,但若这几千兵马突然出现在皇宫,赵弘安效仿鸿帝得了大位,右卫军也莫可奈何。”

姜远蠕了蠕嘴,有些甚难启齿,但还是说了出来:

“白翰文眼见当下局势与他不利,鸿帝打压于他,所以才效死命于太子,可能也是想学我岳父大人与您…”

姜守业与上官云冲等老臣,为助鸿帝登大位出了大力,若无他们支持,鸿帝这帝位岂会如此轻易得来。

虽然姜守业与上官云冲对鸿帝而言,是从龙功臣,但逼宫先皇退位这等事,实是是一个大污点,大周的史官绝不会放过他们。

但身后之事,后人如何评说那是后人之事,当面却是绝不允许他人提这一茬的。

姜守业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静静的看着姜远,道:“远儿,你能想到如此之多,说明你真的长大了,也已知朝堂之凶险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远笑道:“与父亲大人比起来,孩儿还差得远。父亲大人应该早就想通这些关节了,才让孩儿自己想。”

姜守业点点头,叹道:“为父是想到了一些,但没你想的这么细。如今,太子已对你,甚至对为父都已有敌意,这事就很不妙。”

“父亲大人,以上这些都是我们的推测,并无实证。孩儿要去肃江县走一趟方可。”姜远道:

“至于要不要把这个推测告知陛下,孩儿现在也觉得不妥了,甚至,除了孩儿与父亲大人,这事都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姜守业摇摇头,道:“为父知你在担心什么,若这般告知陛下,咱们很可能会落个挑拨离间,陷害太子之嫌,而你与赵祈佑走得太近,陛下想不怀疑都不行。

即便有实证,也不应由我们去告发,到时候太子说不得会舍卒保帅,更与我们不利。”

姜远也叹道:“孩儿正是担心此处。”

姜守业笑道:“远儿,你有此考量,为夫很欣慰。但是这事还是得让陛下知晓的。赵弘安此人心胸狭窄,若他登了大宝,我姜家与你岳父家,可能都有灾祸。”

“更重的是,朝中太子一堂势力不弱,也不知道太子除了让白翰文养私兵之外,是否在他处也有,其中牵扯甚深,单凭个人的力量,很难查得清楚。”

姜远摸了摸下巴,又沉思了一会,道:“孩儿懂了。那钟武是杜青从暗夜使手中抢来的。虽说调查精盐中毒一事,暗夜使与我们的目标一致,但暗夜使从不肯吃亏!孩儿要与杜青再去肃南府…”

姜守业道:“故意让他们在暗中监视你们便是,不过做的痕迹不要太明显。有些事,由暗夜使查出来更好,我等就不用冒太多风险。”

“孩儿正有此意。”姜远点头道。

姜守业想了想,道:“白翰文眷养私兵一事,你与杜青引导暗夜使去查便是。但盐业总司的盐被下毒一事,即已查清且有人证,你打算如何处理。”

姜远阴森一笑,道:“这个孩儿已有主张,若想让其灭亡,孩儿就先让白翰文疯狂,先拿白锦泽开刀!若我与靖轩不发怒,岂不是白瞎了我们以前的名头?”

姜守业一愣,问道:“你们以前什么名头?”

“燕安双霸啊!”姜远很认真的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