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藏在深山里的矿区很安静,只有靠近矿洞附近才能听到一些动静,傀儡无声……
第95章藏在深山里的矿区很安静,只有靠近矿洞附近才能听到一些动静,傀儡无声……
藏在深山里的矿区很安静,只有靠近矿洞附近才能听到一些动静,傀儡无声地走来走去,他们背着装满了煤块的背篓,一趟一趟地送进仓库里,然后在仓库里装箱。
来来去去的,将固定的路线踩踏出一条小路,跟着那小路的痕迹能够轻而易举地从仓库走到矿区。
这个区域内的树木被悉数砍伐,宽阔的一片空地藏在寂静无声的深山里,周围的树木葱葱郁郁,还能看见动物留下来的痕迹。
空地上有仓库和一座小木屋,仓库占地面积很广,里面是堆成小山一样的煤,木箱子一个个垒高碰到了三米高的屋顶,满地的煤渣是白捡的财富,若是雇佣人力在此做工,免不得要防着人偷煤,可如今这里到处都是傀儡,倒也没了那种烦恼。
仓库旁边那座简易的小木屋里住着一个人,顾知仪。
宋颂从王玖手里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自然对她没了兴趣,她的故事也好,那些谎言背后的秘密也罢,于她而言都味同嚼蜡。
与其跟她死磕那些或真或假的故事,不如好好回忆《女帝书》的下落。
仓库与矿区相距较远,顾知仪独自生活在仓库这边,每天早晨有傀儡来喊她起床,然后就进入仓库里将已经被敲碎的煤块装箱,除了吃饭时间都在装箱,所以她总是很疲惫。
或许是太久没见着活人了,她跟宋颂打照面时神情有些呆滞,呆立在原地半晌没动作,张了张嘴唇却没发出声音,只能闭上嘴阴沉地盯着宋颂。
她手中拎着一把小尖锤,在木箱子盖不上的时候用来敲碎多余的煤块,她有些局促地将小尖锤藏在身后,像是觉得拿着那东西会折损自己的气势,毕竟比起宋颂腰间的长刀,她的小锤子实在不够看。
山里湿冷,她穿着一身沾满了煤灰和泥土的旧棉袄,脚上的鞋子破了洞,又在外头套了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防止鞋底磨破,手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脸上倒是还算干净,不过那种生无可望的疲惫是藏不住的。
就像是……连续加了一周的班,结果单休那天还得团建。
宋颂挑眉,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斗篷,笑着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看来你适应的不错。”
顾知仪尝试了好几次,嘴唇一直开开合合的,最后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喑哑的字眼:“你、怎配称仁善?”
城中人人都说她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最最仁善的官。可若是真的仁善,怎会将人困在这深山老林中当牛马。
宋颂笑了笑,说道:“或者,你可以将我看作杀伐果断的君主,那样你心中的不忿应该会好些。”
顾知仪嗤笑一声,死死盯着她说道:“君主?不过蛮荒一角……”她说罢就拎着自己的小尖锤回到了木屋里,里面放着一桶热水和一身干净的衣裳。
宋颂今日来不是与她争辩的,便继续往里走,仓库和矿区离得很远,徒步走上半个时辰才能看见一点影子。
本就是夜深人静,树林里更显得静谧无声,这里因为开了矿洞,白日里采矿和运输的动静很大,久而久之鸟雀和小动物也不愿踏足了,周围一片死寂。
宋颂提着灯笼敲响了福安的木门,那木门摇摇欲坠的,边缘处不是很贴合,空出来的缝隙能看见里头的灯火,一个人影坐在木桌前,慢吞吞地起身朝着木门走来。
那人影干瘦佝偻,像是一条黑色的老狗举着前足站了起来。
木门“咿呀”一声被打开,福安站在门里望着她,他的五官还能看出昔日的痕迹,体型却缩水了很多,眼皮耷拉在眼睛上,让人看不见他的眼神。他身上味道很重,是那种很久没有清洗过的味道,一双手上全是结了痂的伤口,还有痂掉落后的白痕。
灯笼暖黄的灯光照亮了宋颂的脸,光影随意落笔,那张脸便显得成熟了许多,脸上的线条也越发清晰。
黑压压的天空中蓦然响起了沉闷的雷声,暴雨瞬间而至,降临在这山林中,打湿了树叶,也将地面上碎落的黑色煤渣冲得到处都是。
估邶城中却只能听见模糊的雷声,有经验的老人心中了然,这是山里又下雨了。西南就是这样,一处风雨一处晴,在外做农活的时候经常被风雨撵着往前跑。
周安怔怔地擡头望天,又低下头看了看宋颂那张和皇后极为相似的脸,他脸上的表情扭曲,最后还是退开一步,让宋颂进了屋。
屋中摆设简陋,但也足够生活,木床、木桌、椅子、箱子和一盏油灯。
宋颂进屋后一眼便扫遍了屋中的布局,最后擡头看了一眼还算坚固的屋顶。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将沾着露水和泥土的斗篷取下来叠放在桌面上,腰间的佩刀搭在斗篷上。
如主人般闲适地挑了挑灯芯让灯火更旺,她用手指叩了叩桌面,问道:“还不过来?”
福安佝偻着身子靠近桌子,坐在了宋颂的对面,他呆滞地坐着不说话,宋颂上下打量他,然后嗤笑一声说道:“你现在的样子,和以前很像。”
周安猛地擡头,那双眼睛费力地睁开了一道缝儿,能看见其中浑浊的眼白和细小的瞳仁。
“我一直在做梦,那些梦都记得很牢,偏偏无人可以倾诉,所以就来了。”
屋外的雨声一阵比一阵大,她的话落在这屋里却比惊雷还要响。
“我出事那天得知了一个秘密,当我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个秘密吞入腹中时,便出事变成了傻子。”
宋颂看着福安,粲然一笑,轻声问道:“周安,你猜我那日听到了什么?”
福安嗫嚅着嘴唇不吭声,可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大,最后停留在一张布满怒气的脸上,他急促地喘着粗气,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咬牙切齿地望着宋颂。
“猜不出来吗?没事,我给你讲个故事。”
周氏是皇族,其中旁支很多,远亲也很多,历任皇上对这些同族的态度都是相似的,不亲近也不疏远。
周安所在的家族便是旁支,他们远离皇城,生活在一座小城里,家中富裕,良田山林无数,家底颇丰。这座城里还有一户姓闻的人家,其家主是隐居的大儒,老年得子生了一对双生子,是一对容貌相同的姐妹花。
两姐妹相貌相同,性格却截然不同,姐姐胆子大,也会谋算,便勾搭上了周家的大公子,两人订了亲,只等年后日子到来便可以成亲。
可那年周家老太君仙逝,婚期便被往后延了三年。第二年长乐帝的父皇南巡途经此地,便在周家住下了,也结识了开朗明艳的闻家大小姐。
大小姐看透了男子尊贵的身份,便半遮半掩地跟人亲近,最后还跟着回了皇城。
为了保全两家的颜面,这门亲事就被换给了寡言少语的二小姐,而周家也只能咬着牙咽下了那些不满。
周家大公子和闻家二小姐成婚后怀了双胎,拼着一条性命九死一生诞下了一对长相各异的双生子。
闻大小姐进宫后慢慢失去了帝王的宠爱,她便将野心放到了这对孩子身上,周暄明和周安是双生子,闻大小姐挑走了五官肖母的周暄明,周安则被留在了周家。
周暄明天资聪颖,闻大小姐手段狠毒,这对母子在宫中出尽了风头,也如愿地当上了皇后和太子。
可周家野心勃勃,三番两次暗中接触周暄明,想要用这个秘密控制他,谁料先被皇后揪住了尾巴,周家就这么没了。
周安在灭门惨祸中侥幸捡得一条性命,隐姓埋名进宫为奴,为的就是报仇。
他原是个做杂活的小太监,受人欺凌,吃不饱穿不暖,后被皇后亲自要到了身边伺候。
皇后知道他的身份,不知为何一直留着他的命,只是日子也过得不甚如意,直到被皇上要了去当太子的内侍,从那之后日子才好起来。
太子对他多有包容,方才纵得他狗胆包天,犯下累累恶行。
“你猜猜,这个秘密,我是从何处得知的?”
宋颂望着浑身颤抖的福安,嘴角弯弯地问道。
她的眼里没有半分笑意,那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是凌迟的刀,“兄长亲口说的,就在皇上面前。他愿舍下太子之位,舍下天潢贵胄的身份,换得两个平民身份,带你远远离开京城。”
“很可笑吧。”
宋颂握着刀用刀鞘抵着福安的胸膛,轻声细语地说:“还有更可笑的,皇上答应了。他要兄长做我的磨刀石,让我自己去争太子之位,等我争到了,就放你们自由。”
“我从小天资聪颖,说话说得早,识字识得早,皇上的考校也从不犯怵……更何况,老师最满意我,《女帝书》我也学得快……”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揉了揉闷疼的太阳穴,似笑非笑地说:“如果那一日,你没有将那个人偶放在花丛中吓我,害我失了魂,那我会早早地去争,让兄长早些解脱,也会给你们多留一条活路。”
“或者更早些,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在点心里下药害得我总是产生幻觉,我也就不会被吓到,兄长也不会那么恨你。”
“他早就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你以为他会去注意一个小太监?他心怀愧疚,所以对闻家人有求必应,在朝堂上又争又抢的,就是为了给闻家铺路。自他入朝后,闻家人官做得越来越大……”
“周安,是你作茧自缚,绝了你们的后路。我出事后,太子之位就动不得,他只能在皇上的冷眼中继续当太子。”
周暄明想要带着周安离开,不可能毫发无损,皇上也不允许他毫发无损。
混淆皇室血脉这样的重罪,即便不是周暄明主动参与的,他也得承受皇上的怒火脱一层皮再走,他明白这个道理,却仍然义无反顾地找皇上自首,足以看出他的担当。
皇后作为幕后黑手,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不过她是宋颂生母,她的下场也是宋颂的脸面,所以很有可能一辈子幽禁在殿中不得外出,这个惩罚或许看起来不严重,但是对于野心勃勃的皇后来说却比杀了她还要痛苦。
倾巢之下,唯有闻家受到的波及最小。
一是周暄明给闻家铺好了路,太子一党以闻家马首是瞻,他们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如此一来,皇上想要动他们也得谨之慎之。
二是宋颂爱屋及乌,对姓闻的那群官员多有回护,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真的要发落闻家,身居太子之位的宋颂不会坐视不理。
周安明明不用出手,他的仇人自会食其恶果。
可他等不了,或许是周暄明对周徕音的爱护叫他眼热,又或许是皇后的高高在上让他怨怼,他出手给年幼的周徕音下了毒,让三岁稚儿时不时神情恍惚,幻听幻视。
皇后对聪颖机灵的女儿原是万分宠爱的,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不管她能不能听懂,总是在教她各种各样的道理,想要培养出第二个自己。
可后来周徕音总是胡言乱语,说些了不得的话,偏偏那些大逆不道的话都是她的心声。
她许是心虚了,便总觉得这个女儿是妖孽变得,来找她讨债来了,便慢慢疏远了,直到周徕音变傻,皇后行事就越发猖狂,偶尔在皇上那吃了瘪还会回来折磨她。
宋颂很好奇,当时的周安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还是在宫中处处受限的太监,他给周徕音下的药从何而来,那个诡异的人偶,在将她吓到后便离奇失踪了。
到底是他周安手眼通天,做事神不知鬼不觉,还是有人在幕后做局,为的就是造一个乱世出来。
屋外下着倾盆大雨,雨水不断击打着树叶,很是吵闹。
木屋有一扇小窗,上面挂着一块用茅草扎成的帘子,冷风透过草帘的缝隙钻进来,吹得桌上的油灯不停闪烁,明明暗暗。
福安本就佝偻的脊背更弯了,一双黑漆漆的手抓着旧棉衣裹紧,缩着脑袋哑着声音问道:“你想问什么?”
他对宋颂口中的秘密毫不吃惊,仿佛早已知道了一般,如今只是疲惫地撩着眼皮,死气沉沉地望着对面的人。
宋颂将刀扔在桌上,冷声问道:“除了闻珺义、杜偕以外,兄长身边还有谁?”
“他有三个伴读和两个不离左右的友人。伴读有王家的王守则、刘家的刘平安、顾家的顾渊。王守则古板迂腐,刘平安聪慧却胆小,这两人除了读书时见上一面,其余时间很是生疏。顾渊纨绔胆大,时常约着他进山打猎或是出城跑马,关系很是亲近。”
“还有两个在城外认识的好友,一是陈将军的长孙陈珠敏,二是万行镖局的少当家冯在元。”
“王守则与刘平安谨小慎微,便是与你相见也甚少开口。顾渊则不然,你与他很是亲近,和他总有些小秘密,你与他一同藏匿《女帝书》,被皇后发现后觉得是他教唆了你,便再不让他进宫。之后没多久你便出事了,《女帝书》也下落不明。”
“陈珠敏是陈家女扮男装的少年小将,周暄明与她暗生情愫,陈将军也是坚定的太子党。在你们逃离时,陈珠敏与冯在*元一同阻拦追兵,被当街诛杀。”
“王、刘、顾三家早就落魄了,囚禁周暄明后,我寻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们能杀的杀了,杀不了的也远远放逐。不过有一事很离奇,王守则、刘平安、顾渊三人失踪了,在周暄明落难之前便没了踪迹。”
“我猜他们三人中一定会有人带着书来找你,所以才千里迢迢追到西南……”
“如今周国高位上坐着的便是昔日的皇后,她不知道你没死,若是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说道:“我知道的已经全部说了。”
宋颂敲着桌面问他,“药是从哪里来的?那个人偶又是怎么回事?”
周安紧张地抠着桌面,嘴里犹豫地说着那些自己都不太确定的往事:
“有一天夜里,我梦到一个神女,她要我给你下药,等我醒来后手中就捏着一包药粉。你疯了之后,她有一日问我想不想当皇帝,我说想。第二日我就撞见皇后毒杀了皇上,那之后皇后受制于我,我也确实握了握权柄,直至宫内朝中都是她的人以后,我便也成为了她的刀。”
“山里这些不言不语的活死人,我并非第一次见。我囚禁周暄明后朝堂乱了一段时日,后来那只人偶就变成了周暄明,不言不语能吃能睡的‘周暄明’。神女总是跟我要人,我只能借皇宫扩建、修行宫等理由让所有城交出一定数量的劳工,最后上贡给神女,这些人都会变成不同的人偶。”
原来如此……
宋颂已经可以确认了,在幕后谋划一切,造就了乱世的就是系统所说的那群叛逃者。不过当时在宫中教她《女帝书》的也是卡牌,从那些零散的记忆里看,她不像是恶人。
难不成,那些所谓的叛逃者也并非全是一个阵营的。
“那位老师呢?她为什么会被抓?”
“这事我不太清楚,只是偶然间听别的太监提起过,有一术士在行宫偶遇皇上,给了他一个长生不老的偏方,其中的药引子是活人心。那人被关押的时间便是宫中开始炼药的时间,我曾去牢中看过,没见到她。”
是了,就是卡牌之间的内斗!
卡牌的生命是特殊的,宿主无法直接杀死卡牌,卡牌之间也无法自相残杀,所以才有了引路人的角色,宿主可以命令引路人销毁卡牌,这是最简单的销毁方式。
可是那些叛逃的卡牌没有宿主,她们的宿主离开了,引路人的身份也就随之失效,一同失效的还有轻易销毁卡牌的权利,并且她们之间是不能内斗的,只能借由人类的手杀人。
长生不老药就是证据,那药引子中所说的活人心,一定正好与那人吻合。
不过宋颂很好奇,她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做这个局,而不是直接杀了自己,就连周暄明她们也没有动手,而是交给了周安。
莫非,她们根本杀不了人类。
如此一来,有的事就能够解释了。
不对……
洛霖霖杀过人,她在被召唤之初便身陷囹圄,那时候亲自动手杀了一个山匪,而且她外出时经常带着刀刃防身,不像是不能杀人的样子。
更何况心魔那次杀了不少人,整个估邶城血流成河,她根本没有限制。
“你梦里的神女,没让你杀我?”
周安轻笑一声,似哭似笑地说:“那药一直吃下去你就会死,只是后来被周暄明发现了,他和皇后对你紧张得很,我再没有下手的机会。之后才有了人偶的事,宫中对你的看护严了很多,任何人都不允许单独见你,否则就杖毙,就连周暄明要去看你都得带上几个人,并且有一堆丫鬟嬷嬷太监守在不远处。”
“唯有一次,周暄明和杜偕带着你溜出宫,还带你饮了酒,那是你出事后唯一一次离开皇宫。回来后周暄明被罚禁足半年,还被撤了入朝的资格,杜偕被杖责,险些被打死。”
不对劲,哪哪都透露着不对劲。
那群叛逃者不杀周暄明倒是不意外,因为他并非皇上亲子,最后这江山怎么着也落不到他手中。而且周暄明极有可能是那根吊在周安面前地萝卜,成为差遣他的关键。
这样一来,还留在宫里的皇上亲生子就只剩下周徕音一人,她们为什么不亲自动手杀了周徕音呢?
还有一事,周暄明知道有人要害她,又怎会冒险带着她出宫,还带上了杜偕。他们出宫的目的是什么?
这件事杜偕也提过,自己耳后那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杜偕或许对真相一无所知,但是周暄明一定有别的目的,不过他已经死了,除了以后自己灵光一闪想起当时的场景之外,再无另一个得知真相的办法。
往事迷雾重重,拨开一层还有一层,宋颂只是坐着听,便已觉得万分疲惫。
那些故事里的人个个都拿着锁链,套着她不准她往前走,却也不让她后退,她只能被动的深陷泥沼中,无法脱身成为任何人。
宋颂伸手摸了摸耳朵后面那道浅浅的疤,又捏到了耳垂上并列的两个耳洞,耳垂是凉的,不曾记下另一个人的体温。
本就摇摆不停的油灯被狂风吹灭,那厚重的草帘被风高高的卷起,带来夜的寒凉和冷雨,狂风逗留不走,草帘迟迟不落下来,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宋颂站起来,从桌上拿起刀挂在腰间,又利落地披上斗篷。
她望向黑暗中问道:“有雨具吗?斗笠或是蓑衣。”
周安没应声,却慢吞吞地站起来,在屋子里小心翼翼摸索着往前走,不知从那里翻出一个崭新的斗笠和一件有些老旧的蓑衣,他将东西搁在桌上,站着许久未动。
宋颂戴好斗笠披上蓑衣,临出门前说了一句,“关于我的身份,还有知情者吗?”
周安往后退了一步,四肢麻木的像是不属于他,他抖动着嘴唇,只说道:“……没了,世间再无知情者。”
“嗯。希望如你所说,世间再无知情者。”
这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周安没应声,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宋颂走进漆黑一片的雨幕中,然后脱力地瘫倒在地上,急促地喘息着。
呆坐了半晌,外头雨势半点未退,周安双手撑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往雨中走去。
雨大难以视物,山中又多是陡坡坑洞,从他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失足惨死便已是注定的结局。
他从陡坡上滚了一路,身上的疼痛都已经麻木了,在弥留之际,他竟还在想周暄明和周徕音。
他们周家人果然流着一样的血,一脉相承的狠,谁也不逊色分毫。
皇后和周徕音之间若是有一战,胜败可不明朗。
皇后的狠是一时狠戾,咬咬牙下定决心后绝不会有丝毫悔意,可周家人不是,周家人生来就冷心冷情,他们太懂该如何玩弄人心保全自己了。
周徕音虽浑浑噩噩这么些年,但是与她爹相比竟不遑多让,果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