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买卖
第77章买卖
在通信并不发达的古代,一座城如果没有行商的到来，那么它的存在和桃花源没什么差别，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城里的事情也传不出去，仿佛整个世界只有这一座城，这一城的人。
估邶城就是这样的桃花源，匪山是难以清除的沉疴顽疾，也是天然的屏障，它阻碍了估邶城的发展,也抵挡了侵略者的马蹄，中原难以熄灭的战火,从未有片刻席卷向西南。
许红翠的信件是宋颂她们了解外界消息的唯一途径,所以自从许红翠离开那天起,宋颂就期待着她的来信。
许红翠在信上说，这已经是她寄出的第十封信了,不知能否顺利到达估邶城，所以多余的话不再赘述,只说些紧要的。
信件未能顺利送达的原因是外面战乱未休，情况并没有比之前好上多少，反倒因为不同政权的建立而越发糟糕，国与国之间的摩擦未能使彼此伤筋动骨,却让百姓苦不堪言。
那些集结起来的匪盗看着乱世难以结束，竟也生出了建国的心思，招兵买马有了一定规模后盘踞一方占山为王,虽说未立下国号,但行事张狂无度，俨然是一个独立的小国。
不仅进城时要收取费用,在城中交易也要缴纳高昂的税费，还有各种各样的孝敬银两，借着名头的抢钱，那些盗匪就差拎着刀上门直抢了，丝毫未改其土匪作风。
许红翠她们着了好几回道，后来便不再见城就进，而是会先落脚在周围的村子里，打听了情况后再决定是否要入城补给或交易。
这样的避让也让他们发现了许多问题，比如十室九空的村庄，挖土果腹的流民，尸骸遍野，那些残缺的肢体任由野狗啃食，许多村庄被付之一炬，在一堆焦土之中，是难以拼凑的骸骨。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成千上万的百姓被敲骨吸髓，饲养出一群残忍嗜血的凶兽，妖孽作乱，生灵涂炭，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一开始遇见那些无处可去的流民，许红翠还会指引他们到西南来寻一份生路。
后来发现宋颂始终未曾在投影上提及这件事，就知道那些流民怕是凶多吉少了，念及此，她便不再引人往西南来，只将他们送到附近情况好些的城镇，以此来躲避那时常发生的屠村事件。
许多官驿人去楼空，通信受到了严重影响。
那些官驿荒废败落后被流民劫匪占据，部分侵占者会装作驿夫伺候小住的客人，不过在客人离开时会被收取高额的费用，否则就要兵戎相见，这样的多半是些逃兵残部，并不会轻易杀人，只会从来客身上刮下一层油水。
另外就是鸠占鹊巢的流民和劫匪，他们倒是直接多了，要么跪地讨食，要么见人就杀。
因为驿站无法传信，所以只能委托镖局送信，但是镖局的成功率也不高。
情况好的就是路遇劫匪或叛军，丢失货物和信件无功而返，运气不好便直接丧命，尸骨难寻，所以许多城里都没有镖局，即便是有，收费也极为高昂。
这封信便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到估邶城的，送信的镖师多数惨死于劫匪的刀下，只剩下两个人侥幸逃脱，互相照拂着来到西南完成这一笔交易。
两位镖师来时实在狼狈，许茗因接了信便让人安排他们去医治，他们伤得太重，要留在估邶城养好伤才会离开，这段时间里不管是许茗因还是宋颂都不会亏待他们。
从许红翠送来的信件里，宋颂得知了外面的情况。
如今有两个国，一个是以原本大周朝的班底组成的周国，国君是一位女子，据说是永乐帝的姨母，太后的嫡亲妹妹，一介女流在家国存亡之际临危受命，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大周朝。
这位女国君的上位历经了多少艰辛尚不可知，只知她上位后手腕强硬，对待叛军的态度一直是清缴，并没有招安的说法。
女国君上位后其拥趸者个个封王拜相，朝廷经过一番大清洗，洗去了周朝尘埃，变作了全新的朝廷。
如今的周国，国姓为颜。
一个是由涪阳军在南方成立的南国，那里原本就是他们的地盘，百姓服从性很高，并没有对新政权的成立提出异议，照样按部就班的生活，甚至隐隐排斥北地的人，觉得他们是导致战争的根本源头。
南国国君就是涪阳军的首领，一众官员都是跟着他一同起事的将领，个个都是威名赫赫的叛军头领，即便是文臣也曾披甲上阵，凶名在外。
南国有一神将名沈琰，年十九，原是南方世族公子，其母是京城一位小将的女儿，他三岁时父母合离，母亲带着他回到京城娘家，母亲再嫁后，他就被留在外祖身边教养长大。
后来北方蛮族作乱，他也随着外祖去了战场，从小混迹沙场，年仅十三岁的沈琰成了一个兵油子。
直到外祖战死，十三岁的沈琰被送回父亲身边，他从一个北地的兵油子变成了南方世族的公子，熬过了一日又一日的饿，挨了一顿又一顿的打，终于等来了反叛的涪阳军。
他成了涪阳军中的一个小将领，开始了他战无不胜的军旅生涯。
此人战功赫赫，用兵如神，起义时攻下大周不少城池，有用兵强攻的，也有耍手段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的，在涪阳军中厥功甚伟。
他占领城池后首先收编军队，游说百姓参军，牢牢将兵权握在自己手中，并没有将自己抢来的蛋糕拱手让人。
时至今日，他拥兵七万余，是南国麾下兵马最多的将军，也是周国忌惮的对象。
不过这位将军在南国处境不算好，他拥兵自重，一直把着兵权不放，国君几次提及他都没有应答，是以惹恼了国君，在南国官场颇受排挤，他也心存不忿，想必早晚会有一战。
只是他权势过大，一人便统率南国三分之二的兵马，又是威慑周国最好的利器，所以就连国君也不能拿他如何。
许红翠和他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对这位少年将军很是推崇，他出手阔绰，重情重义，自掏腰包订购了须风部的藤甲给没有铠甲可穿的士兵，那大笔的金银一入账，他们便停在南国开始赶制藤甲。
他们停留在南国受了沈琰的庇护，所以并没有出什么乱子，顺顺利利地开了估邶城的铺子。
带来的货物也被富庶的百姓抢购一空，猪肉脯和部族的肉干很受欢迎，那些肉干甚至卖到了估邶城的三倍以上，另外的干货山珍也遭到了哄抢，那些大户人家的采买一来就得抗走一袋子，堆成小山的货物变成了沉甸甸的金银收在箱子里。
另外的皮毛、肥皂、瓷器等物品价格翻了几倍，那些原本因为运送货物而叫苦连天的部族人再也不吭声了，反倒惋惜着自己带的太少了，错过了发财的机会。
皮毛更是有价无市，质量上乘熊皮和狐狸毛被几个大户你来我往地擡价，卖出了难以想象的金额，那小伙子几天都没缓过神儿来，待在屋里抱着钱箱子一步也不肯离开。
更有大户扬言，若是来年有更好的，价格会翻上一番。
这番话便是吊在他们眼前的饵，明明还没有返程，就开始谋划明年的买卖了。
而估邶城这个名字也第一次进入许多寻常百姓的耳朵里，在他们的想象里，估邶城是个衣食无忧遍地生财的好地方。
这样的地方，无疑是令人向往的。
他们停留的地方叫做涪阳城，是南国的国都，身处其中并不会感到战争带来的变化，只觉得百姓富庶，国泰民安。
现实却是涪阳城以外的地方都是乱世，整个南国只那一处安稳地。
周国和南国正在和谈，国书递了，双方也签了字，两国还互相通婚，美其名曰两国一家，两姓同亲，但是争斗就是停不下来，国与国的边界尚未分明，两边都不肯吃亏，自然时时出事。
两位国君为了不落人口实，就将所有的争斗说成百姓间的自发行为，不仅不管，还隐隐纵容。
直到上月周国联姻的王爷将来自南国的王妃打死了，两国之间才真正兵戎相见。
领兵的便是名将沈琰，他直接占了周国一座城，还让周国出银子赎回城中世族。
如今那座城还在他的手中捏着不放，在他看来这城被他打下来就是他的了，不管是哪一国想要，都得从他手里赎买。
此一战让沈琰在南国的地位更加水涨船高，国君也不再频频提及收回兵权的事。
不过嘴上不提并非不在意，那位国君对比耿耿于怀，怕是那一□□急了会痛下杀手。
许红翠在信中说沈琰此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若是有机会便将他带回估邶城领兵。
涪阳城望平街
宽阔的店铺里摆了好几个柜台，有的摆着肉干腊肉，有的摆着山货皮毛，还有肥皂、瓷器、草药之类的东西，都是从估邶城带来的。
这是估邶城在涪阳城的铺子，卖完了现货就开始搞预售，许红翠艺高人胆大，想尽了法子才哄得那些老爷拿钱订货。
一个衣着体面的管事带着两个汉子走进店里，熟门熟路地来到最里面的柜台，笑呵呵地跟守柜台的汉子说：“这位壮士，不知许掌柜可在。”
那汉子说道：“今日顾老爷家嫁女，给我们掌柜的递了帖子，掌柜的出去了。贵客要是不着急，就明日再来，若是有急事，也可和我先说。”
管事连忙说道：“无甚急事，无甚急事，不必打扰许掌柜了。就是想跟许掌柜说说订货的事，原先我家老爷说要一百套肥皂，后又觉得少了，便让我来追加一百套。”
他把一包银子放在柜上，好声好气地说：“有劳壮士你帮我记上，再给个凭证，这押金也劳你清点一番。”
他说完又放了一锭五两的银子在柜台上，一脸和煦地说道：“这是一点心意，还望壮士笑纳。”
那汉子收了银子应了一声，从柜子里拿出一本账册开始登记，随后又给了管事一张票据。
那管事拿着票据暗喜，带着人喜气洋洋地走了。
旁边一个同族的汉子凑过来说道：“许掌柜真有办法，原先他们一个都不愿意预定，现在却上赶着预定，还真的趁着许掌柜不在的时候钻空子增加订单。”
守柜台的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许掌柜说是限量只为了吊他们胃口，实则这肥皂和瓷器并不难得。而山货和皮毛却是真要限量的，否则明年交不出货，咱们这生意也做不长*久，你们手紧点，若是接多了做不出来，到时候赔钱的时候要被许掌柜收拾的脱一层皮。”
“正是如此，这一回来就把咱们攒了好几年的皮子给卖空了，明年不会有这么多了。”
“不过明年许掌柜就不来了，我这心里慌得很。”
“你慌个甚，咱们这一回都没跑完呢。再说了，许掌柜就算不在也会安排好的，别瞎操心。”
“是啊，有那功夫还不如想想回去后该去那个山头摘木耳蘑菇，我这订单接了快十麻袋，心慌得很。”
“我也是贪大了，光是肉干就接了不少，还有腊肉和肉肠呢，回去后定是要被阿娘拧耳朵的……”
“也不知道许掌柜的信有没有送到，若是家里人能早些准备就好了，不然等我们回去，怕是要彻夜赶工。”
“唉……接单子时倒是爽快，现在想想那数量我就头皮发麻。”
而此时的估邶城，各家各户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额订单砸蒙了头，汉子们沉默不语，妇人们骂骂咧咧地数落着家里不懂事的孩子。
“每家至少一头猪的肉干？十个麻袋的山货？皮毛量以百计？那成不了事的憨货是不是以为这回带出去的货物是一年积下来的？所以才敢接这么多订单！”
“把三五年的货一回卖光了，然后又接了三五年的存量要明年卖，回来我可得好好收拾他一顿。”
“眼下说什么都没用，还是想想怎么备货吧。这天已经开始冷了，可以进山打猎了。”
“光是打猎也供不上啊……宋大人给我们想想办法吧。”
宋颂拿着那沓厚厚的书信，笑着说：“我们办养殖场和种植基地，把这门生意做大，往后再多的订单都不怕。”
“好好好，宋大人说能成就一定成！”
估邶城办了养殖场和种植基地，还特地开班教学养殖和菌菇种植，许多人都去报名了，只想着快点开工，好填那叫人心慌的订单。
养殖场里一开始只有鸡鸭猪，后来又多了兔子、蛇、羊等。规模逐渐扩大，就连寻常百姓都开始去养殖场购买家禽牲畜，养殖场场长竟然成了估邶城最先富起来的百姓。
如今除了工厂，养殖场和种植基地都是好去处，全职的农民越来越少，宋颂越发感觉人不够用了。
她在投影上留了信息，说是已经收到了信件，现在全城都在赶工备货，但是人手实在不足，若是可以，回来时可以带上一些流民。
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总不能让他们自己出去抓人吧，花费巨大的时间代价去换取少量的劳动力，实在得不偿失。
只能期盼着许红翠回来时能给估邶城注入新鲜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