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一区
第49章一区
敕最后上报的人口总数为四万多,而宋颂的一区连总人数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人数最多的是索风区,人口逼近两万人,后来新增的人口和原先索风区的人口数量各占半数,全靠敕的父亲不厌其烦地上山请人,几乎将大半个麻沂山都搬了下来。
一区的常住人口只有一千左右,其中三分之一都是这段时间其他三区不要的,都是一些不服管教的刺头,经常和周围的邻里发生冲突。
还有些是因为他们部族的习惯太过奇怪,奇怪到那三个区不愿意接纳他们,所以就将他们分来了一区。
宋颂下山后并没有住在城主府,只留下了洛霖霖和心魔在那里守着,帮敕这个新手城主镇压城中的不安分因子,必要时候采取武力管教。
她自己则在一区找了间废弃多年的茅屋住,还拉了一车茅草来修补房顶和院墙,将院子里的野草拔除后看起来也算是个齐整的住处。
一天修缮房屋,一天打扫卫生,第三天就可以入住了。
她也没什么大事,白天的时候出门四处转转,看看住在这里的居民是怎么的生活状态,然后记录他们的作息时间,晚上就在屋子里对着图纸布置整个一区。
转悠了两天,宋颂发现一区的青壮很多,这里很少有女人和孩子,绝大多数都是年迈或者年轻的男子,他们整日无所事事,靠着坑蒙拐骗过日子,偶尔也会到相邻的普通百姓家里勒索钱财或米粮。
这样的行为,城主府是不管的,即便是抓到了也只是说教一顿或是关上几天,若是被关了,在这些混混眼里反倒是好事。
那些被勒索的百姓不堪其扰,就纷纷从这里搬走,这才剩下了许多废弃的茅屋。
这片地方逐渐荒废之后,那些靠着勒索和强抢为生的人就成了乞丐,他们人多势众,就集结着去别的地方行乞,往往是一窝蜂地朝着那些出行的富人凑过去,说些好听话换得一些钱财。
若是富人不给银钱打发,他们就一直缠着不放,二十多个人围在一起,压迫感是极强了,而估邶城的富人不习惯身旁有很多下人前呼后拥,所以总是得散财。
因为人口普查,各个区都暂时被封起来了,出不去也进不来,所以这些人已经很久没有米粮下锅了。
这时候,被其他三区撵出来的那批人就成了众矢之的,成了新的坑害对象。
那天被徐行指导的跛脚男人叫王平,是从中原逃难来的,一路上风餐露宿,昼夜不歇,终于从各路叛军手下逃脱,平平安安地赶到了估邶城。
他们进城时全部的家当只有一辆板车,那是给牛马用的板车,行驶平稳但自重很重,一路上王平和妻子咬着牙拉着板车走,才将两个孩子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物件带到了估邶城。
他们的家当不多,满满一车也找不出一件值钱的东西,就连衣裳也比城中乞丐的还要破烂,所以进城后才能相安无事。
王平是个能听进去话的人,听了徐行的指导后就带着家人搬到了一区,还是照样拖着那辆沉重的板车,将自家那些破烂拉到了一区,然后找了一座破茅屋住着,一家人也算是在估邶城有了个稳定的家。
他妻子很能干,能帮人浆洗衣物换钱,也能在家做些绣活儿。来到估邶城后,家里的主要收入都来自妻子。
而他却因为跛脚找不到活儿做,只能每天待在家里守着孩子,他的两个孩子正是六七岁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自然想出门玩,王平也不爱拘着他们,每天都带他们出门玩儿。
出门玩难免会遇上周围的邻居,王平性子好又识礼数,跟谁都客客气气的,所以周围新搬来的邻里都爱跟他搭话。他也善心,别人家有什么事没空看孩子,他也帮着一起带,所以在附近口碑很好。
王平家穷,一区那些混混原本是看不上他家的,觉得他那点家底翻箱倒柜也未必能抖出一壶酒钱来,但王平的妻子是个清秀的女人,在一区这个女人稀少的地方,他妻子就是最引人注目的宝物。
那些新搬来的人家不是没有好看的姑娘,只是那些都是估邶城有名有姓的刺头,所以一区的混混不敢招惹人家,只能把目光放在了逃难而来,在估邶城无亲无故的王平一家。
那天傍晚王平带着一群孩子从外头回家,就见自己家门口围了一圈的人,他心里慌乱,就急急忙忙地跑上前问发生了什么。
邻居大哥是个爽快人物,就说他不在家时有混混翻了他家的院子,他们听见他妻子的叫声后就出来了,现在那几个混混正被押在院子里呢,看他是要报官还是自己解决。
王平气血上头险些晕过去,他没有*去管那几个被逮到的混混,只是跛着脚跑进屋里看自己的妻子,生怕妻子出什么意外。
进屋后妻子泪眼朦胧,衣裳散乱地问他能不能杀了那些畜牲。
她脸上还有红肿的掌印,发狠的表情让王平觉得难受得紧。
王平是听话的,提着柴刀就出门,一刀砍在了其中一个混混的脖颈上,刀锋太钝卡在了那人的身上,人没有当场就死,但是周围的混混已经快被他的举动吓死了。
他们见王平是个疯的,就挣扎着从王平家逃了出来,偏偏王平是个死心眼,听了妻子的话就打定了主意要杀人,提着柴刀一直追赶着,一瘸一拐地跟着那些混混在一区绕来绕去。
王平的邻居都是被其他三区撵出来的人,到了这儿后也多多少少被勒索过,不过他们想着今时不同往日,就没敢收拾那群混混,现在看王平家遭了难,就觉得自己家也迟早被欺辱,一时怒不可竭,跟着王平追了上去。
一来二去的两伙人就打起来了,还都是些狠角儿,打起架来不光动拳脚,还带着锄头斧子镰刀,受伤都是小事,很多人直接在这场械斗中丧命。
上百人的械斗,死了二三十个人,何等的恐怖。
而事发的时候,人口普查才结束五天,距离城主府组织官员统一选拔还有三天。
收到消息的敕匆匆赶来,他先是看了看宋颂不悦的脸色,然后又看向那几百人混战后的一地狼藉,忧心忡忡地问宋颂:“唉……宋小姐,这是不是又得重新普查了?”
宋颂听见他的问话都快被他气笑了,轻嗤一声冷笑着说:“是啊,还要重新普查确实是个大麻烦,不如这样,你把他们全部杀死,就省事多了。”
敕无言以对,站在宋颂身边忍着脾气赔笑。
稻镰是个傻子,提着刀上前将一个跪在地上喘气的混混一脚踹倒,震雷般的嗓音骂道:“憨货,你他娘的敢在我们索风部的地盘闹事,是不是不想活了!”
“稻镰!回来!”
敕上前将人扯回来,暗中踹了他好几脚,还瞪了他一眼威胁他老实点,这才继续凑到宋颂面前赔笑脸,低声下气地说:“宋小姐,我们平时对百姓很好的。”
他的笑脸有些僵硬,眼里像是藏了刀子,一直往那些混混身上飞。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应该在上报人数之前就把这群隐患解决掉,现在人数已经报上去了,就不好动手了。
不知道能不能多报点死伤人数,到时候把那些最爱惹事的清理一波,省得之后又给他添乱。敕一边赔着笑脸,一边狠毒地想着。
“笑什么笑?”
宋颂沉着一张脸质问他,“你是城主,在你的管理下出现了这么恶劣的事件,你光是赔笑就行了?现在一区还没有独立,你还是估邶城的城主,你打算怎么处理?”
“什么都不做让他们全部死光吗?!你在将那些刺头分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个结局?有没有为可能发生的事做过考虑?你当城主,不止是那三区的城主,而是整个估邶城的城主!”
宋颂大声喝骂,明明她比敕矮一个头,却压得敕喘不过气来。
这群参与械斗的人中,很多都是宋颂的熟脸,都是和她说过话或是打过照面的。
在哪里说过话呢,在宋颂闲逛时,这些人总是会凑到她身边和她说话,她一开始为了探察民情就跟他们聊了几句,越聊越发现这些人不正经,他们的目的只是和女人说话。
说着说着就会上手,或是说一些很冒犯的话。
还有些则是在院子里见过,作为一区唯一一个独居女性,每天晚上都会有人来爬宋颂的墙,他们三五成群地过来,落地声一下接一下地响着,足以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吓得胆颤心惊。
但是宋颂不属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范畴,她听见声音后会将房门打开,搬一把椅子坐在门口看着那群人翻墙,从容不迫地等着他们过来。
那些男子见到她之后不觉得害怕,反而更加兴奋,甚至有的还在墙上就脱光了衣裳,狞笑着翻下墙头。
宋颂并不多话,只是在院子里用剑鞘划下一道线,提醒他们越线者死。
他们不相信,不相信宋颂的话,不相信她手中的刀,不相信那道能决定他们生死的线。
他们是一群疯子,脑子里没有关于危险的警报,只有女人,不同的女人,穿衣服的女人,不穿衣服的女人。
宋颂当然不会肆无忌惮地杀人,她只是手起刀落,让他们少了点什么,最后还要逼着他们将那东西扔给路边游荡的野狗。
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苗刀切下了一些脏东西,坏人少了他们引以为傲的自尊心,野狗多了点平日罕见的肉食。
一区的太监越来越多,但是翻墙的人却始终不见少,那些受伤的人都找借口藏了起来,只有少数的一些人,阴暗地传播谣言,说宋颂是个被三区撵出来的暗娼,就是做那见不得人的生意的,几个铜板就能玩上一次。
因为这种传言,来翻墙的人越来越多。
宋颂来者不拒,就当是做善事给野狗加餐了,挥刀的角度和力度也越来越熟练,流的血少了很多,那些人的惨叫声也小了很多。
当连着两天有人翻墙的时候,宋颂就预感到了一区可能发生的悲剧,她早早地给敕提了醒,让他加强一区的巡逻,避免那些混混惹事,甚至还说了那群人的危险性,让敕加强警惕。
明明提醒过了,却还是出事,这是宋颂气愤的根源。
敕没有将她的提醒当一回事,他既不在乎可能会受难的女子,也不在乎那些百姓的死活。
他的心还是属于部族的,只有索风部的人才会被他庇护,其余人,生死都和他无关。
这样的人,你跟他说再多大道理都是没用的,所以宋颂懒得劝他,只是说:“既然你不想管,那我就自己管。一区今晚死了多少人,索风区就得填补多少人过来。如果你当不好这个城主,我会考虑换个人来当。”
“我向来没什么信誉,你身边这位勇士应该清楚。”
敕皱着眉沉默了一会儿,在宋颂就快不耐烦时,他应了一声算做答应。
宋颂懂了敕的抗拒,但她不打算去管。
她暂时还需要敕来当这个城主,但并不是非要敕来当这个城主,估邶城百分之九十都是部族,各种大大小小的部族自由惯了,一下子让他们被管教是很困难的,就算是之前的城主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宋颂不想让他们随心所欲,因为随心所欲的后果就是他们在城里悄悄进行活祭,还以招工的名义骗不知情的人进府,那些人就是他们的祭品。
因为随心所欲,所以这样的行为城主府会制止,却不会处罚,只能派人看好城里的招工消息,敲打那些试图犯禁的部族。
宋颂要的是一个服从管教,摈弃陋习的估邶城,可是这对于部族来说无异于刮骨去毒,所以在刮骨的同时,要在他们面前挂一根胡萝卜。
区域自治是遥远的大饼,在尝到甜头之前很容易失去耐性,而当上城主的敕就是眼前的胡萝卜,随时都能闻见那诱人的味道。
宋颂会让他们知道,只有听话的部族才有可能当上城主,而敕,已经有些不听话了,她在不满,也在物色新的人选。
她分区的目的是为了让各个部族之间先进行融合,让一些特立独行的习俗没办法继续生存,而且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不需要强制的镇压,自然也不会引来惨烈的反抗。
部族之间的排外性太强,疯魔程度也不低,所以宋颂不想跟他们鱼死网破,虽然她的网不会破,但是鱼死了对她也没什么好处。
等到他们融合得差不多了,就是一区飞速发展的时候,那时候他们自然会分辨哪里是好的,哪里是坏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同样的,追求更好的生活也是人的天性,毕竟人的骨子里就是不满足的。
四个区,有好的就有坏的,坏的能衬得好的更好,好的能显得坏的更坏。
那时,估邶城的百姓就知道该拥护谁了。索风区也好,鬼卢区也罢,不过都是跳板,宋颂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一区。
她们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让百姓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