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章遥想当年（二）
傍晚时分，班主派了一个小丫头来给她送了一件新衣服。
她看向小丫头手里端着的托盘，轻轻划过是时下最流行的料子，金丝绣线熠熠发光，伸手取出裙褂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她笑着问小丫头，“可否帮我穿上？”
小丫头放下托盘，屈身行礼，“奴婢桂花就是班主指点过来伺候姑娘的。”
听小丫头这么说，她才开始打量起这个小丫头，七八岁的模样还没有长开，身上套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外褂，不合身却能御寒，就跟她初到戏班时差不多。她想，以后班主定当也会培养她成角登台的吧！
被她这样盯着，小丫头周身不自在起来，垂下头紧紧攥着自己的破布衣角。她笑了，“那就劳烦桂花帮我更衣吧！”
这主仆今日相识，共同相处八年整，桂花也没有如她所想跟着学戏，因为桂花是个跛子。直至她要加入宗府，在老夫人的威逼下不得不遣散了桂花。
纱粉色锦缎铺在床上，她这才发现衣服下面居然是一件粉色肚兜，上面所绣居然是一幅男女嬉戏图样，更奇怪的是，肚兜只有挂脖，没有后腰带。她不禁红着脸道，“班主买衣服怎么也不检查仔细，居然把这个带进来。”她嫌恶的用一个手指挑起肚兜扔到一边。
桂花重新拿出来，同样红着脸道，“姑娘，班主特意吩咐了，这件肚兜就是给您穿的，还叮嘱我务必要让你穿在身上赴宴。”
她的笑容顿时就僵在脸上，此时此刻，她若还不明白班主真正的用意，难不成是个傻子？可不就是个傻子，她还傻傻的替班主担心。
她气不过，她是他刚刚培养出来的角儿啊，一个叫好又叫座的角儿啊！班主怎么可以！不，她在心里呐喊，一定是桂花听错了，班主不会这么做的。她转身便往门外跑，拉开门，迎接她的是两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他们手握钢刀，像门神一般站着，盯着她不让她出门半步。
原来，师姐上次说，成角需要付出的代价是这样。
她重新回到屋内，任由桂花给她宽衣解带，粉色肚兜裹胸，对她而言就是耻辱，她宁愿班主像小时候那样打骂，也不愿如今锦衣华服，她的泪悄然滑落。
白色曳地烟胧荷花百水裙，轻挽淡薄如轻雾的绢纱，腰间坠一条淡青色丝带，披上蓝色紫苑白纱披风，任谁见到都得赞叹一句，果真是个美人！
桂花给她梳了个青云莺丝髻，头上斜斜饰以碧兰棱花双合玉簪，清秀自然。鬓角缀以几朵闪烁珠花，环着精致细蓝玉镯子，叮咚作响。
她像个木偶一般任由桂花摆弄，“姑娘，好了！”
她看向铜镜，突然讨厌起自己这张脸，然后点点头，“班主可曾说何时出发？”
“班主说，梳妆完毕后您就可以上轿了！”
嗬，还安排了轿子，“那你去通知班主一声吧！”
“是，姑娘！”桂花开门离去。
她的眼中慢慢又开始蓄泪，抬头看天，她的清白只值一千两！
“叩叩叩！”窗边的声音。
她疑惑的走近，“叩叩叩！”再响一次，这次她听的真切，上前打开窗，窗外却无人，但窗台上有一包糖炒栗子，是她最喜欢的东街口的，她猜想会是谁？拿起糖炒栗子，压着一张字条:放心，晚上交给我。
短短几个字，到底是谁？
香满楼
她一落轿就有一名妇人领着她进了雅间。这是她第一次走进香满楼，金碧辉煌，雅间却十分雅致。曾几何时，她日夜期待能有一日到香满楼尝一尝桂花鸭，糖醋排骨……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东家”，与她心中所想不同，“东家”是个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相较于班主的肥头大耳，阿谀奉承，“东家”倒显得讨喜些。
“哎呀，熔儿，你可算来了！”令她恶心的班主的声音响起，“快来见过司老板。”
她走近一步，规规矩矩的行礼，声音温柔甜美，“熔儿见过司老板，司老板万福！”
“熔儿姑娘不必多礼，请坐！”她行礼的同时司老板也立刻起身道。
因她心中早知今晚会发生什么，心绪总不安宁，故而神情淡淡，提不起兴趣。也不知那字条能不能信！
“熔儿，你傻愣着做甚啊？快给司老板倒酒！”班主满脸的肥肉堆在一起，使唤着她。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司老板已经开口，“倒酒这等伺候人的事情，怎可劳烦熔儿姑娘！来人。”门外小厮立刻进房，“去让老鸨安排一个倒酒丫头来！”
班主笑嘻嘻道，“您可真疼我们熔儿呀！”
司老板瞧了一眼她，眼神中的喜爱之色都溢出来了。
她都不知过了多久，班主才道，“司老板，我已不胜酒力，就先退下了，熔儿陪您继续喝。”说完也不等司老板答应，就起身离开，顺便将倒酒丫头带了出去。
司老板脸色红红的，站起身朝她走过来，“熔儿姑娘，你，你真美啊！”
她的心咯噔一下，叫司老板越来越近，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姑娘！”门外响起桂花的声音。
“进来！”她急切的应道。
桂花端着一对雕花酒杯，缓步进来，“老板，姑娘，刚刚，刚刚班主吩咐奴婢端进来这两杯酒，说是，说是你们的合卺交杯，请二位务必喝下。”桂花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她的眼神都有些同情。
司老板听到这话哈哈大笑，“妙哉妙哉！给，这是给你的赏钱，退下吧！”司老板很是大方，给了桂花十两银子。
他端起合卺交杯酒递给她，“熔儿姑娘，你们班主一番心意切不可浪费啊！”她看着他，他的笑意不达眼底，她不接杯，他的笑容渐渐收敛，声音也变得冷冽，“熔儿姑娘，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早点歇息吧！”
她无奈的站起身，他就将杯子塞到她手上，再勾起她的手臂一饮而尽，见她仍旧未动，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她吃痛轻呼一声，“啊！”
司老板松手，仰头闭上双眼，非常陶醉的样子，“真好听，你的声音真好听！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去听过你唱戏，被你深深迷住了。来，再叫一遍我听听。”
司老板低头看向她，再次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这次的力道比刚刚重了三分，她再次痛呼，“啊，啊！”
“哈哈哈，好听，真是好听！乖，喝了这杯酒，我们入洞房了。”司老板的话语越来越猥琐，与他的形象格格不入。
她犹豫再三，才抬起酒杯，杯尚未碰到唇，就看见司老板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她放下酒杯问，“司老板，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