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忌恨

朝会散去,姜远跟着姜守业出了宫门,随后上官云冲与尉迟愚也出来了。

姜远上前一一行礼。

“小婿见过泰山大人。”

“侄儿见过尉迟叔父。”

上官云冲看着浑身脏兮兮的姜远,虎目灼灼:“盐业一事,自己把握分寸。积羽沉舟,群轻折轴,风云变幻难测,凡事留余,莫轻率趋近,方能稳身。”

姜远微微一滞,上官云冲这是在提点他,莫要与赵祈佑靠得太近,也莫与东宫斗得太死,他还不是人家的对手。

“小婿谨遵教诲。”姜远躬身答道。

“慎行如临渊,远见得久安!你切谨记。”

上官云冲扔下这么一句话,转身上了马车,自始至终都没看一旁的姜守业一眼。

姜守住也不搭理上官云冲,显然二人虽成了儿女亲家,但依然不对付。

“贤侄,上官老将军的话不无道理,你小子要记好了。”尉迟遇拍拍姜远的肩膀道:

“今明两日老夫家那小子就回京了,到时来老夫府上耍耍。”

“侄儿到时定前往叔父府上叨扰。”

尉迟愚数次为姜远出头,姜远自是心存感激,连声应道。

“好!那老夫就先回去了。”尉迟愚重拍了一下姜远的肩头,又对姜守业拱拱手:“姜相,告辞。”

“告辞!”姜守业也抱拳应了声。

待得上官云冲与尉迟愚先行走了,姜远才轻扶着姜守业的胳膊上了马车。

“远儿,这次去肃宁县很辛苦吧?”

马车上姜守业看着一身风尘,满脸憔悴的姜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这个儿子仿佛一夜之间便长大了,能干事儿了。

以往姜远在燕安惹事生非闯祸不断,令姜守业头疼无比,再加上姜郑氏的宠溺,一日比一日的嚣张跋扈。

姜守业不知道多少个夜里,在祖宗牌位前自责,身为人父却教子无方。

但自从姜远去边关历经了一趟生死磨难后,居然痛改前非,变得沉稳内敛,行事也有了章法。

不但能设计出各种利国利民的新奇东西,又主导推进盐改利民生,引得朝堂侧目,丰邑县的百姓也多有称赞。

但随之而来的,或许就是急风劲浪,稍有不慎则会万劫不复。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姜守业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起来,以前希望姜远能改过奋进有所作为。

如今这孩子的锋芒已露,反倒让他担心起来。

姜守业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姜远将来能顶天立地的好,还是碌碌无为平安顺遂的好。

“不算辛苦。”

姜远见老父的眼光定在自己身上,眼光中有疼爱也有担忧,便露了个笑脸,轻描淡写的答道。

“这次的盐价飞涨,是某些人对你们的警告。”姜守业缓声道。

“父亲大人都知道了?”姜远问道。

姜守业叹了口气,道:“上官老匹夫都能看明白的事,为父怎的猜不出来?”

姜远点点头,想了想,道:“泰山大人说的话也对。不过,孩儿现在也是骑虎难下。”

姜守业笑了笑:“这世间哪有什么不死不休的宿敌,不过是利之所驱罢了。强梁者不得其死,凡事取中庸之道,方可长久。”

姜远默默思索着姜守业的话,姜守业这是教导他这个做儿子的私话,也是在教他为官之道。

姜远回到梁国公府,姜郑氏见得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憔悴不堪的儿子,心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姜郑氏口中直呼吾儿吃苦了,吾儿受累了,心疼得不行。

又忙命丫鬟婆子烧热水的烧热水,做饭的做饭,使得佣人们团团转。

姜远这几日没吃好也没睡好,坐在饭桌前大口扒饭,又看得姜郑氏抹起眼泪来,连忙安慰:“娘,孩儿就是饿了点,多吃您一点饭,看把您心疼的!”

姜郑氏闻言,破涕一笑,伴怒道:“吾儿尽说怪话,娘是心疼你瘦了。那齐王也是,拉你去做什么生意!他差那点钱么,看把吾儿累的。”

姜远也无法与姜郑氏详说这里面的门道,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了一番,匆匆扒完饭,便洗漱回房睡觉。

回到房中也不见上官沅芷,小茹与冬梅也不见人影,不禁有些奇怪,便找来一个小丫环问了问。

“禀少爷,少夫人带着小茹姐姐、冬梅姐姐去鹤留湾了。”

姜远这才想起,今日是正月初十,鹤留湾今日要招民夫。

鹤留湾有几十个老兵在,小茹熟悉鹤留湾事务,上官沅芷作为主母去安排招工事宜,想来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般想着,姜远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东宫之中,太子正拿着本《六韬》之中的《文韬》摇头晃脑的读着,心中却是烦躁不已。

自毒丹一事之后,赵弘安被鸿帝严厉训斥,若非几个老臣拼死求情力保,定然得被定个谋逆之罪,不死也得被贬为庶人赶出燕安。

鸿帝念在父子之情的份上,又有钱皇后为其开脱,数位老臣求情,这才保住太子之位,被勒令闭门思过。

鸿帝又拜不问世事的前朝老臣,年逾八十的大儒伍禹铭为太子之师,悉心教导太子。

伍禹铭来头甚大,比颜其文这个太子少傅地位还高出一大截,在朝为官几十载,从国子祭酒一步步升到三公之一,辅佐三朝君王。

其学识渊博,精通经史子集,于治国理政、军事韬略无所不知,故而威望极高,满朝文武皆对其敬重有加。

伍禹铭不问世事多年,虽已从三公之位退隐,但仍保有三公之名。

此番被鸿帝重请出山拜为太子之师,也从侧面说明,对赵弘安还是抱有希望的。

“太子殿下,老夫问你:‘同天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此为何意?”

老态龙钟的伍禹铭,眼睛却并未因岁月老去而浑浊,反而透着柔和又深邃的光。

赵弘安闻言,轻放下书本,双手放在膝间,用沉稳温和的声音答道:

“先生,孤自是明白,是告诫为君者当与民共享福祉。要以江山社稷、黎民苍生为重,不可以私利而不顾天下。”

伍禹铭满意的点点头,枯瘦的老手轻抚胡须,暗道太子有此番体悟,倒也没负了他这些时日的苦心教导。

伍禹铭还想考较一番,有太监来报:“太子殿下,颜老大人来了。”

赵弘安心中一喜,刚拿起的书本又放了回去,迫不及待的说道:“快请!”

刚刚燃起兴致的伍禹铭见得赵弘安脸上的喜悦之色,也就不便再问,当下便要告辞。

“那本宫改日再向先生请教。”赵弘安连忙起身相送,唯恐这老家伙不走。

赵弘安本就烦极这个老头,每日里不是除了逼他读书,就是考较问题,啰啰嗦嗦没完没了,像只苍蝇一般。

但赵弘安又不得不学,只得装出一副虚心好学的态度来。

赵弘安深知伍禹铭虽然不问朝堂之事,但若只要是他说出来的话,分量都极重。

伍禹铭不但是鸿帝未登基之前的老师,就连如今在朝堂上搞风搞雨的姜守业、上官云冲等老家伙,年轻之时都曾都拜于他门下,与之有师徒之谊。

伍禹铭见赵弘安言语上说得客气,脸上的表情却是急于赶他走,心中微微一叹,刚升起的那点好感也随之消失。

伍禹铭在随身服侍的护卫搀扶之下,慢慢朝东宫外走去,在大门处刚好遇到进来的颜其文。

颜其文上前一步见礼,伍禹铭也只是点点算是招呼过了,自顾自的去了。

颜其文也不在意,伍禹铭还未退隐之时便与他不睦,在政见上的分歧很大,如今见面也只是按礼数行事罢了。

“颜师!”

还未等得颜其文进得后院,赵弘安已先一步迎了出来。

“老臣见过殿下。”颜其文行了一礼。

“颜师勿需客气。”

赵弘安托着颜其文的胳膊,以学生的姿态相扶,将其迎进书房之中。

“颜师,听闻父皇要严查盐行涨价引起民怨之事?”

二人刚落座,赵弘安便迫切的问问道。

颜其文看了一眼赵弘安,暗道自己一下朝就赶了过来,哪料赵弘安已先一步知晓了,倒也省去了很多要说的话。

“陛下先前确有此意,不过那姜远递了两本奏章后,陛下似乎又不提此事了,只令大理寺与京兆府压下盐价。”颜其文道。

“姜远递了两本奏章?父皇又改主意了?”赵弘安站起身来转了两圈,道:“按父皇的脾气,不应该啊!”

颜其文深深看了一眼赵弘安:“殿下,陛下按下不查恐有深意,你要做好万全之策。”

“颜师的意思是?父皇明面上按下此事,暗地里会让暗夜使出手?”赵弘安脸色一白。

颜其文点点头,道:“有这个可能。姜远递上的那个两本奏章中,称有一个是账本,是他与齐王这三日制盐的账本!”

“姜远称三日内制盐五百石,已运回燕安,民怨已经平息,殿下可知此事?”

赵弘安烦躁的说道:“本宫自然知道,今日城门刚开,盐业总司的盐便进了城,如今各大盐行的盐都已卖不出去了。

本宫原以为,他们要产出盐来,怎么的也得十天半个月,却没想到会如此快!本宫小瞧二弟与姜远了!”

颜其文叹了口气道:“如今齐王与姜远已稳定了局面,再在此事上挣扎已无用处。”

“不是本宫想挣扎!”赵弘安恼火的说道:“二弟这回弄的盐改实是牵扯甚大,本宫要亏大量银钱,他却能在父皇面前邀个好,真气煞本宫!”

颜其文道:“一局败,算不得大事。但是,有些尾巴殿下要处理掉,免得将来成祸患。”

“颜师是指,那些煽动百姓之人?”赵弘安阴声道:“放心,尾巴处理得很干净,我已让人去做了,任谁也不会查到本宫。”

颜其文点点头,提醒道:“齐王与姜远三日产盐五百石,陛下明面上按下了此事不提,但我们却不得不防。

盐铁监那边若与殿下有关的事物,比如账本,或者人之类的,也尽早处理。老臣估计,查旧账之事会马上在暗中开始,漏报产盐量,这回会死很多人。”

赵弘安脸色冷如寒冰,道:“没想到二弟与姜远做得这么狠!定教他们好看。”

赵弘安转了几圈,道:“不行!本宫不好过,岂能让他们好过!盐业总司必要收拾!”

颜其文摇头道:“殿下不可冲动。一局成败难论英雄。老臣观这事不简单,恐怕这盐业总司你动不得。”

颜其文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教天。

赵弘安猛呼一口凉气,惊颤道:“颜师,您是说…”

颜其文点点头道:“所以殿下,这口气暂时忍了吧,从长计议。”

赵弘安冷静下来,眼珠转了几圈,道:“颜师,按照大周律,二弟被封为齐王,应该有封地吧?”

颜其文抬起头了,老眼中射出精光:“按大周律,皇子封王会有封地。陛下虽封二皇子为齐王,封地却还没给,老臣找个机会为齐王讨来。”

赵弘安阴笑道:“本宫觉得,巴蜀之地山清水秀,正好讨来作为二弟的封地。”

按照大周律,皇子封王后会有封地,封了地,便要前去就藩,岂能总是留在京都之地。

“还有那姜远!”赵弘安恨声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不是要通商路么,颜师,想办法说服父皇,让姜远出使党西或北突!本宫不信弄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