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一只小青蛙陪着你
针尖在烛光下泛着冷芒,清清垂眼捏住三寸毫针,直刺入风府穴中。
银针入穴时,江淮止颈侧青筋暴起,喉间溢出半声闷哼又生生咽下。
他修习的功法颇为古怪,尚且不知病因,只能暂时避免加重。
“孟姑娘是对本王不满?”
见少女拔针后拎起药箱转身就走,江淮止右眉微微挑起。
“明知故问,你心里没点数?”
清清刚到门口,两柄雪刃已交错横在眼前。
她脊背绷得笔直,既不向前,也不转身。
“气成这样有用?”
低笑声裹着药香气息,江淮止慢条斯理抚平袖口。
“既然无力反抗,倒不如好好为本王做事,兴许......”
“谁说没用了?”
清清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看到你心里不舒坦,我舒坦多了。”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半旧衣袖翻卷,掉下一物来。
江淮止低头,指尖刚要碰到,清清已经扑过来拍开他的手。
“不要你碰!”
她跪坐在地,颤抖指尖捏着轻吹三下,又用衣袖反复擦拭,最后贴着心口藏进衣襟。
“这青蛙是你叠的?”
江淮止望着窗棂漏下的月光,恍惚看见五岁孩童蜷在书案旁。
起初不过为了得到江正峰等人的信任,可到后来,利用之余竟也生出几分真情。
“叔叔,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军营吗?”孩童面庞紧绷,声音微微颤抖。
“你已经长大了,是男子汉。”他掰开孩子手指,放入新折的纸蛙。
“这样折......一只小青蛙陪着你。”
曾经是他关爱过的孩子,后来是他亲自下令刺杀的敌人。
“不要你管!”
清清的声音割裂回忆,江淮止惊觉掌心已被扳指硌出印痕。
“我和你只是交易,除了治伤,其他没必要交代。”
她退到门口时撞歪了铜灯,见侍卫仍举着刀,回头狠狠瞪向江淮止。
江淮止抬了抬手指,侍卫立即收刀退开。
清清快步穿过长廊,很快便消失夜色中。
听说她昨天给厨娘扎针治腰痛,前天追着肥猫灌降脂汤药。
大前天还打着“王爷需要”的旗号,顺走了半匣血燕。
向阳而生,鲜活灵动,衬得满园海棠都失了颜色。
难怪景深会思慕她。
清清仰头喝尽碗底鸡汤,嘴角沾着油星,直夸厨娘手艺好。
回到房中,落下门栓,她笑容渐渐淡去。
那夜虽无月色,但她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俯身恭敬向江淮止说话的,就是当初想要废掉她手的刀疤男。
弑君要犯竟在摄政王府当差。
清清喉头发紧,脑中一片混乱。
父母的死如导火索一般引起连串反应,似乎没有她预想得那么简单。
倘若真有人操纵这一切......
清清摸了摸还带着余温的纸青蛙。
她不能倒下,至少真相大白前不行。
“江公子,我们还是去找清清吧,你的伤太重了。”
无尘盯着纱布上洇开的暗红血迹,声音发紧。
景深托他搬石、纵火时神色如常,怎料返程时竟见他浑身是血倚在墙根。
彼时他意识模糊,只喃喃“不能回去”,而后彻底昏迷。
无尘大惊,连忙点穴止血,而后便带他就近寻了一处医馆疗伤。
幸而景深吉人天相,硬是咬牙坚持了过来。
“不能找她。”
景深以手背抵唇闷咳,苍白面容在烛光里泛着青灰。
接连变故让他看清,孟铁心夫妇惨死绝非偶然,不过是夺位阴谋中的一环。
若清清知晓真相......他闭上了眼。
如果不认识他,或许她现在还在药王谷,数星星,追流萤,分毫不知痛苦为何物。
无尘已经习惯了听他指挥,只是看着纱布欲言又止。
木质窗棂突然被叩响三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唐姑娘来得正好,快劝劝江公子,这伤势实在......”
唐锦闻言,目光扫过景深腰际渗血的绷带。
“你的提议,我们应下了。”
她将软剑拍在案上,剑鞘与木案相撞发出闷响。
景深眼底闪过暗芒,唇角牵起浅浅弧度。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还有一事,我想你需要知道。”
唐锦微微一顿,眼神有些复杂。
“与你母亲有关。”
蓝雁归跪在蒲团上,檀香在齿间咬出腥甜。
烛火忽地摇曳,她没有回头便冷声道。
“摄政王连佛祖跟前都要放肆?”
玄色蟒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影子如毒蛇般爬上金身佛像。
“雁归,”江淮止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景深侄儿若泉下有知,定不忍见你跪碎三块蒲团。”
蓝雁归猛然起身,凤钗撞碎青瓷香炉,碎瓷如星子迸溅。
“住口!他一定不会有事!你这疯子,休要胡言乱语!”
江淮止轻笑一声,擒住她手腕,指腹摩挲,像在把玩玉玺。
“二十年前,你要嫁给江正峰时,我就疯了。”
他目光落在蓝雁归的脸上,眼底泛起柔情。
“我听手下说,你不愿住到凤仪宫里。别忘了,除了你的孩子,你身后还有百夷......”
“啪!”
佛珠串裹着厉风砸在他眉骨,蓝雁归踉跄退至窗边。
珠子四散滚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无耻!”
江淮止抬手抹去眼角的血迹,缓步走近,声音低沉而危险。
“雁归,何必固执?”
蓝雁归拔下头上金钗,抵在自己颈间。
“你别过来!我宁愿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江淮止低笑,脚下未停。
“你若死了,百夷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蓝雁归瞳孔骤缩,失神的瞬间被他握住手腕,金钗掉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纵使再怜惜你,我也不会无休止地等下去。”
江淮止捏住她下颌,拇指碾过唇上咬破的血珠。
“待祭天大典后,我要看你笑着穿这凤冠霞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