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屋外是扯着嗓子的交谈声,还有阵阵犬吠。爻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

第124章屋外是扯着嗓子的交谈声,还有阵阵犬吠。爻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

屋外是扯着嗓子的交谈声,还有阵阵犬吠。

爻头痛欲裂地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这并非自己昨晚入住的客栈,身下的床是一块窄窄的木板铺上柔软的被褥,另一侧还有一张相似的床,那是大哥夏的床铺。

老旧的窗棂上有虫蛀的小洞和指甲抠过的痕迹,糊窗的纸发黄变黑,屋内昏暗潮湿,夯土的地面让空气中布满了灰尘,他的床摆在窗边,比起大哥的床铺要干爽明亮些。

这是记忆中的家,他从小就睡在这张小床上,直到兵祸降临,家破人亡那日。

自那天后,村里的人像牲口一样被那些士兵驱赶着,青壮被抓去充军,老弱妇孺则帮那些士兵安营扎寨,洗衣做饭。

“爻!起来了,爹娘要上山,你去不去?”

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那声音比男孩儿的脆,也比女孩儿的粗,爻听到的一瞬间就觉得心里闷得喘不过气。

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这是谁在呼喊他,就听见了自己脱口而出的声音:“我要去我要去!颂,你让爹娘等等我!”

颂?

现在是村子还在,兵祸未至的时候,为什么颂会出现在这里?她不是卡牌吗?

爻发现自己没办法控制这具身体,他只是意识存在,而身体的控制权还属于孩童时期的爻。

他是一个外来者,借助自己曾经的身体回到记忆模糊的童年。

短手短脚的孩童爻套上布鞋跑到院子里,爹娘早已离开,只有穿着深褐色布衣的颂在扫地,她头上用一条褐色头巾将所有的头发裹起来,只露出一张俊俏的小脸。

剑眉凤眼,俊鼻厚唇,骨相凌厉,雌雄莫辨,确实是颂。

孩童爻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阿姐,突然坐在地上哭闹耍混,因为只是发脾气,所以没有眼泪,只有扯着嗓子地嚎啕声:“骗子!爹娘呢?爹娘上山去了吗?颂是大骗子!颂是大骗子!”

一副男孩儿打扮的颂根本没有搭理他,扫完地后将手中的扫帚放回原位,就径直越过他去灶房碾了谷壳搀着杂草开始喂鸡。

“骗子!颂是骗子!”

爻被幼年时期的自己吵得头疼不已,却看颂并没有多余的反应,只自顾自地做事,全然当哭闹的孩童爻不存在。

这点不对,在爻的记忆中,他从小就是个体恤爹娘与兄长的孩子,从未有过这样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时候。

等到家中杂事一一做好之后,颂才放下了撸起的袖子,走到孩童爻的身边沉着一张脸将他提起来,然后拽到墙壁上压着他站好,语气烦躁地问:“昨夜可是说好的,爹娘天不亮就要上山,你要是想跟着去就得在鸡鸣时爬起来,可你看看现在,天色大亮,鸡都累你才起来!”

孩童爻心虚得不敢出声,只能继续扯着嗓子嚎啕。

虚虚掩着的院门被推开,年少的夏背着一捆干柴进门,那捆干柴比他的腰还要粗,他用绳子套着背在身后,肩上的布料因为经年累月的摩擦只剩下薄薄一层,如今被麻绳压得全是褶皱,他佝偻着身子走到灶房里放下干柴,提着麻绳出来。

“夏!夏!颂要揍我,你快救救我!”孩童爻扯着嗓子大喊,被颂提溜起来后就蹬着一双小短腿向大哥求救。

夏站在院里用水瓢打水喝,喝完后看都没看两人就继续拎着绳子出门了。

天气转凉,家家户户都在攒柴火,爹娘上山砍树带下来,刚砍的树得晾很久才能烧,他就去山里找能烧的枯树和树枝带回来。

只是最近家家户户都在上山找柴,山外缘已经被找遍了,大家只能往山里钻,一来一回要一个时辰的功夫。山路不好走,更何况还背着那么重的柴,他已经累得没力气说话了。

“夏!”

孩童爻又喊了一声,颂忍无可忍地踹了他一脚,板着脸说,“我现在要去河边挑水,你要是老老实实的我就带你去,你要是还想嚎我就把你关在家里好好嚎一通。”

“我要去我要去,颂,你带我去吧,你最好了。”

孩童爻连忙从颂的手中挣扎出来,殷勤地去灶房里翻出两个木桶和扁担,还给自己找了个竹篮挎着,讨好地说:“颂你去挑水,我去翻蚯蚓回来喂鸡。”

颂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就用扁担挑着空桶出发去河边。

他们家有一口大水缸,上面盖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个缺口方便舀水。

爷奶爹娘加上三个孩子,他们一天要用半缸水,每天都是颂负责打水,木桶本身就很重,颂也才八九岁,所以她每次只能挑半桶水,要打满半缸得来回五六趟。

爷奶也很忙,秋收结束好一阵了,家里还有些稻谷没有脱壳,他们每天都背着稻谷去村长家舂米,这样脱壳干净,能卖个好价钱。

整个家里最闲的就是爻,偏偏他还是个混世魔王的性子,平日里逗弄起来或许好玩儿,但是忙起来真的不愿搭理他。

颂从小就以男孩儿装扮示人,但家里人知道她是个姑娘,也就不敢让她独自上山捡柴或者去太远的地方,所以她只能在家里做些杂事顺利看着爻。

可以说爻就是颂带着长大的,从小到大没少挨揍。

河边很热闹,村民们在这打水洗衣捞鱼捉泥鳅,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一群人待在河边。

村里的婶子看见姐弟俩就开始打招呼,还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微甜的植物根茎一人分一块。

“颂来这儿打水,刚才那些浑小子跑过来摸鱼,把下面的水都搅浑了。你打完就自己回去,让爻在这挖蚯蚓,我们帮你看着。”

颂挑起扁担跟婶子们道谢,临走前在爻的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语气不善地警告道:“不准离河太近,要是我等会儿回来看见你衣裳湿了,我就揍你。”

孩童爻趴在地上小声答应,在颂离开后又抱着自己的小篮子离河边远了一些。

有在河里捞鱼的男孩儿让他过去一块儿玩,被听见的婶子骂了一通。孩童爻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挖蚯蚓,村民的谈笑声和男孩儿的呼唤声都听不清了,全神贯注地找着蚯蚓的痕迹。

爻感受着这种嘈杂又温馨的氛围,忽然发现他没有这些记忆,不仅是关于颂的记忆,甚至连村民的记忆都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那就是自己四岁时因兵祸家破人亡,母亲和兄长带着自己生活。

可现在却发现,原来爹娘和兄长在他的记忆里都很少出现,因为他们总是在忙,下地上山,或是去别的村给人刻碑,家中经常只有爷奶和颂。

没多久爷奶就去世了,家里就只剩下他和颂。

日子一天天过去,爹娘和兄长在家的时间慢慢变长,河边的人也在变少,因为冬天到了。

天气冷得很,他们兄妹三人都穿上了新做的棉袄,他总是犯浑满地打滚,家里其他人不管他,爱闹就闹,大家腾不出手收拾他,但是颂不一样,她不管在做什么,总是会放下手中的活计赶过来,一脚踹在他脏兮兮的裤子上,然后把他拎起来揍一顿。

爻已经被揍习惯了,因为孩童爻每天都要犯浑好几次,颂闲着也是闲着,总是在揍他。

原本他听见小时候的自己哭嚎还觉得别扭烦躁,看见颂走过来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紧张,可习惯之后恨不得颂快点过来揍人,因为小时候的爻实在是太吵了。

夏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他就跟着父亲去外面找活儿干了,家中只剩下娘和姐弟俩。

就在这个时候,村子里来了一队狼狈的士兵说要买粮食,给出的价格很高。

家家户户都在张罗着卖粮食,娘也想卖,但是颂将她拦住了,她说:“娘别卖,爹和阿兄不在家,咱们不卖。”

从这天起,爹就再也没回来。

阿兄回来了,说外头在打仗,他们回来的时候在村子不远处被士兵发现,爹被抓走了,他侥幸逃了回来。

可逃回来也没用,村里也有士兵。

但是村子里的士兵带着收好的粮食跑了,抓走爹的士兵进了村,他们是打了胜仗的兵,那些悄悄出现买粮的是战败的兵。

这些士兵知道村里没粮后用粮食控制了村子,挨家挨户抓壮丁,抓走一个人补给一袋米,村里全是哭声,不愿放人的就会被打死,路上全是鲜血,谁都不愿意出门了。

用粮食换来的银钱没了作用,再多银钱都买不回一条命。

士兵敲响院门的那天,母亲哆嗦着抱着他们,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将夏换走,他们家有粮,不拍挨饿。

她带着一家人出去,整整齐齐地站在院子里给那些士兵看,然后大声哭诉自己的丈夫已经被抓走了,如今家里的男孩儿只有夏能做事,要是夏被带走了他们家就没活路了。

那士兵慢慢地审视所有人,然后说道:“你家只有两个男孩儿,一个十五岁,一个四岁,不抓你家的。”

他的目光停在颂的身上看了很久,像是在慢慢地检查货物,夏一个激灵冲到颂的身边将她紧紧抱住,颤抖着说:“她脑子不好,呆傻得很,还会发疯打人……”

士兵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院门关上的那一刻,娘冲过抱着他们一直哭,孩童爻感受到母亲的悲伤也开始哭。只有夏,依旧紧紧地抱着颂,小声说:“从今天开始你不要开口说话,装傻子知道吗?”

颂重重点头,将脑袋埋在兄长的怀里止不住地后怕。

爻看着那些离开的士兵,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些是系统产出的士兵!他的第一支队伍就是这种没有表情不知疼痛的士兵!

再看向被夏护住的颂,依旧是那张他熟悉的脸,还有熟悉的性格。即便成为了卡牌,颂也会克制不住地对自己动手,惹她生气了习惯性地踹一脚,气急了还会拿棍子和刀鞘揍。

原来夏将颂从自己身边带走是这个意思,可自己却喊她“嫂嫂”,她每次听到这个称呼表情都不自然,真相竟是这样的。

她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该多难过,还有母亲和兄长,他们都和自己记忆中的不同,记忆里的母亲是懦弱的,所以才会受不了打击疯了,可现实却截然相反,母亲坚韧强大,永远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兄长也是,他虽然沉默话少,却并不是哑巴。

爻跟着幼年的自己经历了所有被遗忘的往事。

颂被带走的那天,夏追了很久都没追上,回来后跪在爷奶的牌位前失声痛哭,说都是他害得颂被抓走。

母亲一边抹眼泪一边安慰他,说现在军队还带着他们,或许哪一天就能见面了。

他们跟着军队辗转多地,直到爻遇见了系统。

少年时期的爻是个小奴隶,他在军队里给士兵养马,因为母亲和兄长都在做事,所以他们家每个人都能吃到食物,不至于饿死。

系统出现的那一天,他听完系统的介绍后就激动地问能不能帮他找到被士兵抓走的爹和姐姐,还说了爹和姐姐的名字。

系统沉默片刻,再次问道:“请宿主重复你的愿望。”

少年爻茫然了一瞬,重复道:“你能不能帮我找到被士兵抓走的爹?我阿娘因为爹被抓走后犯了疯病,我阿兄口不能言……”

系统回答他:“抱歉宿主,你的父亲已经死亡,我无法帮你找到他,但是我可以帮助你称王称霸,让母亲和兄长过上更好的生活。”

“好、好吧。”

少年懵懂地回到家里,确实如他所说,母亲疯了,兄长口不能言。

有关颂的一切都被系统清理干净,她彻底消失了。

他的奇遇是用家人的性命换来的,后来兄长和母亲痛苦了那么多年,是否会怨恨他?

“砰砰砰——”

爻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睡在客栈里,他脸上一阵凉意,伸手摸去是冰凉的眼泪。

至此,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面对颂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想靠近,想和她说话,想听到她的夸奖,有时候就算被她骂了揍了也不会觉得生气。

他理解错了,那不是爱情,是亲情。

他的记忆出现错误,忘记了一同长大的亲姐姐,但是他的灵魂记得,不仅记得姐姐,还记得那些美好的时光,所以总是驱使着他靠近。

“砰砰砰——”

敲门声再次响起,爻将脸上的眼泪擦干净就去开门,而门外,就站着他的姐姐。

他已是而立之年,姐姐还停在桃李年华。

“阿姐。”爻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