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这一群人进城后便分成了两队,一队是商队的人,由程颐直接带走了,他们……

第110章这一群人进城后便分成了两队,一队是商队的人,由程颐直接带走了,他们……

这一群人进城后便分成了两队,一队是商队的人,由程颐直接带走了,他们要先回商队的地盘去清点带回的货物和金银,这次返程的还有宋颂派出去的人,他们现在也不能立刻回去找宋颂复命,还得在商队清算结束了才能离开。

另一队就是由官员带着去登记入住的外来人口,不管他们最后是否要留在估邶城,现在都得给他们安排住处。

这一群人中有衣衫褴褛的流民,有兵败后四处逃散,身无分文的逃兵,也有像吴绫儿这样带着家当打算来此地定居的人。

他们跟在官员的背后走着,身边还守着士兵维持秩序,不让他们脱离队伍。

这样的行为在估邶城的百姓心中是保护,他们觉得此举是为了避免这些外来者走丢,但是对于这些遭受了无数磨难的人来说,这是看押,他们如今的身份,就像是这座城的俘虏一样。

有的流民心中胆怯,便三五人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他们觉得这城里怪得很,处处都透露着不寻常,每走一步都觉得心里发毛。

城墙又厚又高,比他们故乡的城墙都要气派,他们看到那城墙的第一印象并非觉得稀奇,而是下意识地去想,这样高大巍峨的城墙,即便是最粗壮的攻城木,或许也能撑住好几个月。

城里的路平坦宽敞,道路两边有稍高一些的“人行道”,带领他们的官员说,进城后行人不管去哪儿都只能走“人行道”,中间的道路是给马车和马匹行驶的,若是想去往另一头,便只能走“人行道”上竖有木牌的地方。

每隔一刻钟,竖有木牌的地方便会在道路两边放下路障,拦出一条供行人通过的路,除了被围起来的时候,中间的道路是不允许行人踏足的。

这样规定的原因是估邶城有很多工厂,这些工厂之间互相存在供需关系,经常需要用驴车或是人力板车运送货物,所以街道上的车辆并不少,人力板车是需要人在后面推的,有时候货物码高了就有一部分视觉盲区,在这种情况下,道路上出现一个矮小的孩童是很危险的事情。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方便那些进城做生意的商队,他们本就人多车多,宽阔的道路和规定好的行驶时间能够有效地避免交通堵塞,降低商队进城后对百姓生活的影响。

但是他们是刚进城的人,不了解城中的情况,理所当然地不知道这样安排的用意,毕竟在他们的家乡,牲口可是稀罕物,也很少有车辆出现。他们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很方便。

这样一来,打仗时运送物资的车就不会撞到人了。即便是在闹市策马传信的士兵也不会冲撞到躲闪不及的百姓,行动不便的老者和反应不及的稚童再也不必担心丧命于马蹄下了。

“咱们城中有规定,只要是牲口都要走大道,不能走人行道,所以往后你们买了牲口,不管是骑驴骑马骑骡子,都要走大道上,大道的两侧边缘画了线,线内就是牲口通行的地方,可千万不能跟车辆抢道,很容易出事的。”

一位老妪听了他的话,苦着一张脸小声念叨,“官爷说笑了,我们这等背井离乡的贱命,哪会有得起牲口呢?”

不说他们现在全部的家当就几个包袱,就是以往还没打仗的时候,他们待在原籍,家中也不见得有几只鸡鸭,更别提那些大型的牲口了。

在养殖业不发达的古代,一头牛、一匹马,可比人命值钱多了,很多穷苦的村落里甚至找不出一头牛。

那官员听了她的话有些心酸,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然后才笑着说道:

“老阿婆,你这话说得不对。你们既然到了估邶城,便不再是什么贱命,你们的命啊,再宝贵不过。只要你们好好活着,牲口总会买得起的,牛和马在我们这儿也是稀罕东西,但是骡子和驴就廉价多了,待上三五个月,便可揣着银子去交易市场买咯……”

“草民承官爷吉言,就盼着过那等好日子了。”那老妪也不歪缠,无奈地笑了笑,在愁苦的脸上扯了个看不出喜意的笑脸来。

官员听了她的话倒是来了兴趣,问道:“我听老阿婆言语,像是读过书?”

那老妪点头,望了一眼身后成群结队的同乡,轻声说道:“我们啊,都读过书。我们这些人都是大户人家的下人,我家主人是耕读世家,家中延旧习让子弟白日下地劳作,夜间挑灯夜读,只是主人家自然不必成日待在地里,所以每日只半个时辰下地。我们这些下人就白日下地,夜里伴读,在主人著书时还要将主人的文稿重新抄写,所以多多少少都读过书……”

他们既能下地劳作,也能提笔写字,按理来说日子不会过得那些凄惨才是,可是流年不离,主人家因战乱遭难后,他们这些下人就逃了,可逃出来才发现到处都在打仗。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安稳的地方定居,房子才搭好,种子才下地,敌军或是土匪又打来了,他们不想当奴隶,也不想当战俘被送到前线去成为人肉盾牌,所以只能一次次地逃命,直到跟着商队来到了估邶城。

“既然这样,那老阿婆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这城里到处都在招工,识字的人去哪儿都能有饭吃!其他人也别气馁,你们有什么特长,或是以往家中是做什么的,待会儿登记的时候都跟官员仔细说,要是运气好,说不定直接就能分配一份工作!”

那官员脸上喜气洋洋的,他觉得有这么多识字的人,说不定还会有人被分到城主府,说不定往后便是同僚了。

但是跟在他身后的人显然没那么乐观,他们忐忑不安地听着那官员的话,一步步迈向自己未知的命运。

“咱们城中规矩很多,你们刚来肯定都不适应,不过也不用担心,你们不清楚的地方就张嘴问。”

“道路两边坐着的负责收放路障的老人家都是年迈的先生,别看他们年老体衰,但都是识字的,城里的事问什么他们都知道一些。城里负责扫洒的老人家都是心善的人,你哪里做错了他肯定也是先出声提醒你,你改正了他也就不计较了……这些可都是福利岗,寻常人想做还做不得呢……”

“那位老阿公是我们城主的舅爷,为人严厉固执,你们要是胡乱通行被他逮到,可没好果子吃!那位老阿婆是须风区区长的阿奶,为人最好了,平时也喜欢跟人闲谈,不过她腿脚不好,走得慢,你们着急的时候可以跟她一起布路障,那样会快一些……你们要是遇见了贪官恶吏无处申冤,便来找这些老人家闲谈,很管用的……”

“还有最重要的,咱们城里不允许出现乞丐,只要是乞丐,都会被官府抓走服劳役,因为咱们城中有一项‘不劳而获罪’,这则法令比较特殊,行乞或是入赘后谋算妻子财产都算,具体的会更复杂一些,开普法讲座的时候你们听了就知道了……”

“城中到处都在招工,你们不必担心找不到差事。建筑队是最挣钱的,也需要卖苦力,只要是身体健康的青壮就可以去;运输队差事简单些,但也需要一把子力气才做得来……若是识字的就去咱们城里最大的酒楼‘客似云来’那儿问问,才刚建起来的,还没开业,现在正是招人的时候呢……”

“还有就是城里不允许做皮肉生意,也不让赌钱,这两样都是犯法的,会抓去服劳役的。你们家中长相俊俏的姑娘小子,或是会点杂耍之类的,都可以去须风区的司音坊看看,那里招人演戏唱戏,工钱高着呢!说起司音坊啊,咱们城里有一出戏叫《疯狗》,来了估邶城没看过《疯狗》,那就是白来了!”

“不光是《疯狗》,最近才排演的《估邶城往事》也好看,说是有三十场,如今才演到第三场,那讲的就是我们估邶城以前的事!”

“是是是,那个也好看!里头演贪官的还是我邻居家的小儿子,那小子从小就身子弱干不了重活,生的白净又俊俏,我阿娘老是说他往后只能去姑娘家入赘,没想到上回跟他大哥去看戏就被司音坊的人留住了!”

“他运气真好,我听说司音坊的主角一个月领三两银子,要是排的戏出彩,还有彩头可以拿!”

“谁让人家生得俊俏呢……”

“也不一定要俊俏,那演王麻子的徐虎叔,不就又丑又老又瘸嘛,照样挣钱。”

“不过他演得王麻子真吓人!先前他风寒的时候换了个人来演,看着一点没有他吓人。我娘认识他,还打上门去问他是不是在家里关了人,把徐虎叔烦得直接搬进了司音坊……”

他们云里雾里地听着官员们的闲谈,看着他们因为有趣的事止不住笑意,又或是提到一个人名便不约而同地笑成一团,他们模糊地意识到他们口中好像在说戏,说唱戏的角儿,只不过这个戏和角儿与他们所认知的并不相似。

正巧此时他们路过一处很气派的大宅院,便有官员朝着大宅院门口的小房子招手大喊:“王麻子,今天轮到你当值?”

再一看,那大宅子的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司音坊。

司音坊门口的小房子是后来搭建起来的保安亭,五平方的小屋子对外的那面墙上开了个半人高的窗,白日里有人当值的时候就把木窗支起来,有访客想要进去都要在这里登记。

夜里当值的人会睡在小屋子里,小屋外头则拴着两只大狗用来守门,防止有人偷偷溜进去。

这个保安亭现在的作用是防那些入戏太深的看客,毕竟司音坊除了《疯狗》和《估邶城往事》之外,也有唱曲唱戏的,或是演一些情情爱爱的剧目,都是些俊俏的年轻男女,收获爱慕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也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危。

但是在之前,司音坊没有正经营生的时候,这里只是须风区的区长用来关那些青楼女子的地方,这个保安亭的建造是为了防止那些青楼女子偷偷跑出去重操旧业,也防止那些胆大包天的恩客偷偷溜进去。

不管目的是什么,总之这个保安亭很是有用。

被叫做王麻子的中年男人正在看一本薄薄的册子,那是他的新剧本。

他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跟自己嬉皮笑脸的年轻人,那是他熟人的儿子,一贯是个没正形的,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再跟老子没大没小的,老子就要揍你了。”

那年轻人“嘿嘿”笑着冲他拱了拱手讨饶,连忙带着人离开了。

“王麻子”原名徐虎,可不是简单人物,他年轻的时候是匪山上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后来匪山内斗,他被心腹背叛后断了一条腿扔下山,是他妻子路过救了他的命,将他带回城里治病,可治好后也瘸了一条腿。

他妻子是个身材娇小的中原人,是跟着家眷一起被流放到西南的,家中男丁都死了,只有女眷被流放至此,九死一生到了西南也没一个可以顶大梁的男人,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所以一个是救命之恩,一个是想有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俩人一拍即合,相识一个月便成了亲,只是那姑娘小小年纪被流放伤了身子,没法孕育子嗣,所以两人成亲了两年都没有留下血脉。

可那时候估邶城富人作恶,官府腐败,那些富人虽有几分畏惧徐虎,却也未将他当一回事,所以在一次徐虎出远门时便将他妻子和丈母娘两人掳走了,最后徐虎在乱葬岗找到了两具尸体,匆匆掩埋后便提刀翻进了那户富人家中砍杀了不少人,后来又逃回了匪山。

作恶的富人都死了,官府也畏惧发了疯的徐虎,便将此事轻轻放下,全然当作不知情。

直到几年前有人在那两座孤坟前看见纸钱的灰烬,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徐虎没有死,他不仅没有死,还回来了。

从那之后,那处空置了很多年的破房子又有了炊烟升起。

那边徐虎拿着只有几页的册子读得十分费力,他识字还是他妻子教的,后来在外逃亡多年,那些字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估邶城换了天,又要学新的字,他烦恼得很,偶尔也会想,要是他妻子还在,看见他如今的样子一定会背过身偷笑……他妻子,最是爱笑了。

而这边,官员们已经抵达了登记的地方,将人分配好住处后再带他们去安置下来就算结束了。

至于工作的事,除非是自身能力很出色的能分配工作,其余的都要自己去应聘。

吴绫儿不想这么麻烦,她问过了估邶城的落户政策,现在因为估邶城人少地广,空宅子也多,所以只要买了屋子就能立即落户在这里,省去了不少麻烦。

她和一起来的几个女子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合伙儿买一处宅子用来落户,这样能节省不少银子,而且她们全是孤身前来的女子,住在一处相互间也有个照应。

若是往后她们不方便住在一处了,便自己再买房子搬出去,不能动这一处她们用来落户的宅子。

估邶城的官府办事效率很高,她们先是随着处理房产的官员走了一圈,然后选下了一处刚好够几人居住的小宅子买下,然后又去城主府拿地契,拿到地契后就去到宅子所在的区委会办理落户。

办理落户的官员看她们要将户口落在同一座宅子上,便说让她们写一个契约,契约上写明只要这座宅子上还有落户的人,便任何人都不能处理地契,只有所有人的户口都迁走后,这处地契才能买卖。

并且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这份地契将交给官府保留。

“我们的地契,为何要留在官府。”

说话的人对官府不是很信任,自然对这一个条件很是不满。

办理这件事的官员也是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整齐的青色官服,头发扎成低马尾之后在脑后缠成一个丸子,上面的发带也是青色的,还绣着她的官职和名字。

她态度温和地说:“因为房产、地皮、耕地这些是归属于不动产管理部门,我们这里是户籍管理部门。不动产管理部门的规定是只要在地契上的人都有资格处理这处宅子,而地契上的所有人均分售房款,若是某人死亡,则由他的伴侣或子女继承,若某人失踪,这份钱便会由不动产管理部门保管,不管他任何时候出现都能带走这笔钱。”

“所以你们中的任何人拿着这份地契都能将宅子卖了,宅子易主后,同年的人口普查你们户籍信息不符合要求,自动变更为黑户。或许你们会觉得变成黑户不可怕,可以重新买宅子落户,但是并没有那么简单,现在落户很简单是因为城里缺人,到时候城里未必还那么缺人,落户一事自然不会太简单。”

“我说的简单点,你们现在买的这处宅子,在一年前,卖价不过是现在的十分之一。估邶城每天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不说远的,就算是一年后的光景我们都想象不到,所以我觉得你们几位还是小心为上。”

吴绫儿皱着眉,难以置信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买的这处宅子,在一年前只要一百两银子?”

那官员淡定点头,“是的。可是现在,一百两只能买到城边缘修建的楼房了。而且城中的房子越来越紧俏,因为很多外地来的行商都在城里购置了房产,他们说估邶城安定,若是战事久久不休,便要将家眷迁至估邶城。”

“外头到处都在打仗,估邶城却安稳,这里的人口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还愿不愿意接收外来人口的不一定。”官员说完后便平静地望着她们等着她们的回答。

不仅如此,随着城里基础设施越来越多,房产自然就越来越少,或许今天还空着的宅子,明天就会被宋大人拿去做别的用途,所以这些宅子每天都在减少。

“行,我们将地契存放在官府,不过请务必保管好。”

那官员笑着点头,说道:“你们别担心,估邶城的官府绝不会出纰漏。”

几人一起往外走的时候,那个原先不满意的人小声嘟囔着:“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规定卖房子时地契上的所有人都要在场不就行了,怎的弄得这般繁琐……”

吴绫儿没开口,另一个年长的女子小声训斥她:“我看你是傻了,地契上的所有人都在场岂是那么容易的?姑且不说外头还在打仗,就说咱们好好待在家中,万一谁有个不测,那这个房子岂不是永远卖不了?或是所有人都要在场,唯有死人不用,那我就将所有人害死卖了房子将银钱私吞,岂不是更好?”

“现在的安排才是最合适的,可以防止有人为了银钱下狠心,也直说了不管是谁卖了房子都只能拿到自己的那一份钱,所以没人会生出不好的心思。”

吴绫儿点头附和,财帛动人心,或许这也是官府的考量,比起被人谋财害命一命呜呼,还是留得一条命在更好些。

她怀里还揣着从图丰城出来时郑逢鱼让小厮转交给她的一沓银票,这些银票她一路上都没用过,因为这是图丰城钱庄的银票,也是图丰城内的主要的流通钱币。

郑逢鱼或许担心她无钱财庇身会吃亏,所以才交给她这么多银票,可因为他本身没离开过图丰城,所以自然拿不出外头的银票,这也就导致了吴绫儿揣着那么多银票没有兑现的地方。

这图丰城的银票在估邶城兑不出银子来,也不知还有没有用。

除了吴绫儿,其余几个女子也有相同的顾虑,她们从图丰城跟着商队上路时都带着一些家当,后来途径各处城镇时便将手中的银钱换了不少货物,想着到了估邶城继续做生意,所以手头才会紧到需要凑钱买宅子落户。

因为她们一路上货物越来越多的缘故,也不好跟着商队白吃白喝,便另外付了一份护镖的银两,权当是雇佣商队帮她们护镖。

现在她们的货物一起被拉去商会清点盘查,她们手中剩余的银钱也不多,便无心吃喝,只想着赶紧去看看自己的货物有无大碍,她们手中都有着货物清单,商会盘查结束后她们也要清点一遍的。

城主府门口盘旋着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见她们出来了便露出和善的笑意,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几位就是新来的女掌柜!”

“嚯!真了不得,那岂不是和许掌柜一样的巾帼英雄!”

“或许吧,不过我觉得还是许掌柜最厉害。我阿哥说了,他们这一次走商,要是没有许掌柜他们都回不来的。”

“那当然了,许掌柜毕竟是……,寻常人要是有她半分手段也是大出息了。”

因为先前的暴雨和异象,城中的百姓收敛了许多,不再时刻将神女挂在嘴边,即便是提及也十分隐晦。

不过反倒是因为他们这种隐晦的态度,更让那些在城中滞留的商人觉得确有其事,毕竟那遨游天际的水龙在天气晴朗的时候清晰可见,城中的神异之处他们也亲自体验过,心中都将估邶城当作了远在西南的神明城邦。

吴绫儿毫不扭捏地仍由他们看,听他们提起女掌柜,便大大方方地说道:

“不知可有乡亲有空闲带我们去一趟商会?我们的货物跟着商队一起来的,现下正在商会检查。”

“我我我!”

人群里高高举起一只手,一个穿着校服背着黑色挎包的小少年走出来,对她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开朗地说:“姐姐们跟我走就是了,我阿哥在商会当差,我正好要去给他送饭!”

“小倮甫,你又跑出来看热闹不去送饭,当心你阿哥揍你!”

周围的百姓笑着打趣这名个子不高的小少年,像是对他都很熟悉。

少年笑嘻嘻的也不害怕,一只手扶在挎包上护着阿哥的晚饭,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串糖葫芦啃得正尽兴,他脸上沾了些糖浆,说话时都带着甜味。

“阿伯阿婶你们光会吓唬我,我脑子聪明,我阿哥才舍不得揍我呢。”他说完也不逗留,对着吴绫儿一群人说:“几位姐姐,我们走吧。”

城主府距离商会有些远,一路上小倮甫并不是埋头走路,而是跟吴绫儿她们说了不少估邶城中的事。

比如所有商人进了估邶城后都要将货物送去商会那儿清点一遍才能获得许可在城里做生意,因为治安的原因,进城时所有人都不可以带武器,随身携带的武器会交给城门的守卫保管,离开时照样在城门口取。

等她们走到商会时,天色已经变暗了,吴绫儿等人皱着眉,心中有些惶恐。

即便是在相对安稳的图丰城,天黑后也很少有女子出门在外走动,她们这些平日里看起来了不得的女掌柜更是早早关店回家,歇业的时间要比那些男掌柜早上一两个时辰。

因为男子可以趁着夜色归家,她们却不会那么大胆,也不敢去赌个万一。

她们也害怕,怕那些平日里互相恭维的男掌柜会在模糊的夜色下变成面目狰狞的恶鬼,露出獠牙子转角处等着你。

可估邶城不一样,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路上还是有许多行人,很多小摊贩也这时才出来摆摊,摊子上挂着两*个暖黄的灯笼,将将能照亮自己的小摊,还有很多摊主都是年轻女子。

不仅如此,路上还有很多外来的商人,这些商人原本早早就打算走了,但是却越住越喜欢,除了家中有牵挂放不下的,其余的都趁机在此长时间停留了下来,毕竟外头到处都在打仗,出去了或许就没命再回来了。

她们的目光不住地打量那些人,小倮甫看了一眼就说:“我们这儿的夜市很热闹,那些外来的商人都说现在外头看不见那么热闹的夜市了,姐姐们要是有空闲可以逛一逛,吃食便宜不说,还有杂耍可以看!”

“那些摊贩,为何这么晚才开摊?”

“因为他们白日里要上工或当差,有些是工厂里的工人,有些是官员,他们只有下了班才有时间出来摆摊。那边那个黑黑的男人,那是我们城主的护卫,身手可好了,上回有个行商在街上耍酒疯纠缠姑娘,被他一拳就揍趴下了!”

她们仔细看了看,确实越来越热闹,甚至于还有巡逻的士兵不时经过。

若是遇见熟人,那些士兵就会短暂地停下来打声招呼再走,也顺口叮嘱他们当心火烛,看好街上的老弱和孩子,出现什么意外就及时敲锣。

街头街尾都有一个木架子,上头挂着一只很大的铜锣,不管是哪条街发生了意外都可以去敲锣,巡逻队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这是一个远离战火,充满人情味的城池,在这里,人们生活平静又安稳。

吴绫儿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走遍中原的行商愿意在此地停留了,因为这里太美好了,像是从未被战争波及的桃源乡一样,平静、安稳、和平、热闹,是所有人梦想中人间的样子。

商会的空地里,程颐正带着人清点吴绫儿她们的货物,怎么说她们也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所以程颐不打算耽搁她们的时间,在车马全部进了院子后就立刻安排了人先去清点她们的货物。

不过他们商会人手少,所以光是清点那几车货物就耗费了不少时间,好在因为大批商人的到来,大家都已经习惯加班了,还派人去吩咐家里的人给自己送饭来。

商会和官府不一样,他们并没有设立食堂,因为大家很少会有在商队总部待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到处跑,所以程颐在他们的工钱里加了车马费和餐食费。

院子上方围了一圈的灯笼,称得上是灯火通明,一群青壮汉子穿着白色褂子黑色长裤爬上爬下的搬运货物,将所有的东西挪到院子里登记,然后又给人原封不动的装回去。

检查的十分仔细,连木箱子、麻布袋子、马车的车架都要一一盘查。

若是发现成分不明的东西就会被暂时扣下,待多次检查结束后无事才会归还原主。

“掌柜,这车上都是稀奇的盒子。”

一个汉子抱着个铁盒子从马车上跳下来,那铁盒子四四方方的像一块转头,上面有一个复杂的锁扣,汉子没找到打开的方法,但是看着铁盒子精致的模样,也不敢用蛮力,所以只能抱着盒子来找程颐。

程颐将铁盒子接过,分量很重,而且盒子上还有十分精美的雕刻。

这样稀奇的盒子,那辆马车里有十几个,而且都用藤筐装着,筐里塞满了棉花,这些铁盒子就藏在棉花中间。

要知道,棉花可是稀罕物,可如今足以弹一床被子的棉花被紧紧塞在藤筐里,只为了给这几个铁盒子减震。

而且整整一辆马车,只放了那么几个铁盒子,怎么看都不对劲。

正好此时小倮甫带着吴绫儿等人进来了,他们没能走到院子里,因为走廊和院子的中间围着一道铁栅栏,她们只能在栅栏那儿看着,不能真正走进院子里。

栅栏两旁还有四个人守着,他们目光如炬地盯着院子里的景象,只要谁手脚不干净就会被他们立刻扔出去。

小乞丐图和也在等待清点,商会的规矩,在清点结束后谁都不能离开,所以他们只能等着结束后才能将这一路的消息递给宋颂,其中最紧要的消息,就是那些香,吴绫儿的“回魂香”。

他看见程颐发现了吴绫儿的香,心脏一紧,生怕他察觉出什么异样后坏了他们的事。

这香来历稀奇,在图丰城时他安排人去跟着吴绫儿好几日都没查到来历,好在吴绫儿跟着他们来了估邶城,能够探查的时间就多了,他并不希望程颐打草惊蛇坏了他的事。

在图丰城的纨绔间有个赫赫有名的名字,那就是吴绫儿,众人心知肚明她是帮城主管着香膏铺子,可却也知道她是有真本事的,她总会想法子自己制香售卖,功效都是相似的延长“回魂香”的时间,所以在纨绔间备受推崇,从未有人找过她麻烦。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等候在铁栅栏外的吴绫儿。

吴绫儿变化很大,她瘦了不少,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只是那张脸还是好看的,细柳眉,朱红嘴,漆黑的眸子泛着水光像是天上的星子,整个人站在那儿看起来就冷清,而且她身上有一种很危险的气息,让图和每次遇见她都觉得恐惧。

“程掌柜,那些是吴掌柜的香膏。”

图和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对着吴绫儿笑了笑,又对程颐说道:“那东西金贵,程掌柜要查的话还是仔细些,千万别出了差错,不然怕是卖了商会都赔不起。”

程颐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随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向吴绫儿,问道:“这些是香膏?”

吴绫儿点头,那些确实是香膏,还是货真价实、没有半点掺假的“回魂香”,是她这么多年眛下来的,原先是藏在图丰城外头的庄子里,正好这次离开一起带来了,想着靠这香在估邶城打出名气来。

程颐稍加思索便说道:“这位掌柜,按照城中的规定,所有东西都要检查,不过你的货物金贵,今日场面混乱,便先扣下不查,我这里给你开一张单子,你在规定的时间过来参与检查就是了。”

“可以。”

吴绫儿应下后看向那个脸上有残缺的独臂少年,轻声说道:“多谢。”

“回魂香”稀奇得很,保存方式只能密封,若是长时间接触空气会影响药效,所以这才有了每日价格的不同变化,时间久了效果不好自然就便宜些。

她这些香已经密封好几年了,启封后必须尽快卖掉,如果今天在这儿启封检查,那么她店铺准备好后这些香或许都失效了,自然变得一文不值。

图和伸出左手摆了摆,照样坐在那儿安静地等着检查。

吴绫儿一行人并没有将检查结束的货物带走,她们看着商会的人动作很规矩,心中也少了不少顾虑。

而且她们如今还没有正式落脚的地方,那处小宅子虽然买了,但并不可以立马住人,所以还得等几天才能来带回货物。

几人交了一笔货物存放的费用,就离开商会去找客栈住宿了。

她们走后,程颐对着图和使了个眼色,转身进了存放茶水的房间里像是要喝口茶歇歇,片刻后图和也跟着进去了。

进门后两人坐在桌子边喝冷茶,图和用气声说道:“那香有些不对劲,此时要报给宋大人检查,程掌柜别着急,待明日我禀告宋大人后再说。”

“那位吴掌柜说那香要她准备好铺子之后才检查,我同意了。”

图和应了一声,说道:“我在估邶城打听过,那东西打开后时间久了味道散了就没用了,所以她才那么小心的。”

程颐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既然是宋大人的事,他装聋作哑就好。

他或许不懂神女们之间有何争斗,但他因父亲一事和宋颂结识,对于估邶城这位年轻的主事人,程颐是信赖的,也愿意为她做事。

不过商会是许掌柜的地盘,许掌柜对他有知遇之恩,所有很多事,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宋大人的手下行个方便,其余时间则专心为商会谋福利,等许掌柜回来交给她一个井然有序的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