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登徒子
许钊奉诏入宫的时候,心中还有些忐忑。
毕竟先前迎程程“母老虎”的名声,是单子寅有意放出去的,但颜悦刁蛮任性的名声,却是满京城皆知的。
颜悦是家中长女,父母恩爱,颜家又世代皆是男儿,好容易生出一个女儿来,那当真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加上还有九王爷这个小舅舅偏爱……
她和单子寅算得上青梅竹马,单子寅都搞不定她。
许钊心中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叔父让他维护好这段婚姻,实际上就是在点他,这活祖宗娶回家中,得好生供着,绝不能让她不满意一旦让她拿到了什么短,再去御前求和离……
这段姻缘就毁了。
颜悦现如今都还住在宫中,坤宁殿中,除了皇后娘娘,数她说话算数,若这都不算是极尽宠爱,怕是也再没有比她待遇更高的贵女了。
许钊怀着这样忐忑又不安的心情入宫,还在想着会不会一进宫便会遭到颜悦的戏弄。
但出人意料的并没有。
颜悦就坐在偏殿里的棋盘前,见他进来还起身打了个招呼。
“我就不同你行礼了,总归过不了几日,我们就是一家人。”
这句话更加出乎许钊意料之外,他只好朝颜悦笑了笑,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颜悦手里拿着黑子,也还以一个微笑:“原先总觉得,能生在这样富贵人家,便成了这世间执棋之人,事到如今才明白,你我终归还是棋子。”
越是世家大族、皇亲贵胄,婚事越不能随心所欲,门第、家世、利害关系,桩桩件件都凌驾于真情实感之上,爱或是不爱,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人被裹挟其中,成为了最昂贵的棋子。
她这句话,一下戳中了许钊的心事。
楚都如今一股“邪风”占据了主流,大户人家宠妾灭妻已非稀罕事,只不过正房夫人通常也是贵女出身,性情软弱的才会被欺负,稍稍跋扈一些的,便会找夫君和小妾的麻烦,闹得阖府上下鸡犬不宁。
平日里看得多了,让许钊对婚事都没了兴趣,他也是楚都中难得没找通房丫头,也没纳妾的贵公子,一门心思扑在公差上,因此才格外得叔父许嵩和的看重。
若非如此“清白”的过往和名声,来配颜悦的确是有些不妥。
许钊苦涩地笑了笑:“人人皆道贵族好,殊不知贵族也没法儿随心所欲。”
颜悦静静地看着他:“我就是为了不被人用作和亲的工具,才各种胡闹,为的就是让家世匹配的世家嫌弃我的秉性,没想到最后竟给我配了你。”
她笑了笑:“你的秉性我早有所耳闻,府中至今没个通房丫头,更别提纳妾了,这般人品贵重,若非本朝并无适龄婚嫁的公主,你该当是驸马才对。”
“颜姑娘过誉了”许钊叹了口气,“实在是平日里见多了夫妇不和,宠妾灭妻,闹得阖家鸡飞狗跳,心累罢了。”
“我非要在成婚之前和你见上一面,你可知为何?”颜悦将一颗黑子落在了完全不该落子的空处。
许钊谨记叔父教诲,一早便对颜悦有了提防之心,还好先前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有所松懈。
他淡淡一笑道:“若是交易,有些话还是大婚之前说清楚的好。”
颜悦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许钊看着她:“陛下赐婚,无论是我许府还是你颜府,都没胆子抗旨不遵,于如今的朝堂而言,许颜两家和亲,亦是能让许多人安心。”
“所以我今日才坐在这里,而不是逃婚跑了。”这倒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许钊觉得有些意思了:“那你是想和我约法三章,成亲不过走个形式,婚后你我不行周公之礼,对外夫妻相称,在内只做盟友?”
“不错,只是毕竟是陛下赐婚,你先前又有不近女色之贤名,就算我有心补偿你纳妾,也于你名声不妥。”
“许某如今心思也并不在男欢女爱上,颜姑娘大可放心。”
“我是放心,但如此一来,陛下恐怕就不能放心了。”
许钊蹙眉思索了片刻:“你要与我假扮恩爱夫妻?”
“恩爱也不能上来就假扮,否则痕迹太过明显,反倒让人不信服,”颜悦将掌心中的一把棋子放回棋盒里去,托腮看着他,“所以我们得培养感情嘛。”
她竟然是叫他入宫培养感情来了。
许钊下意识起了防范之心,言行一致地挺直了腰背:“颜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别来这些虚假把式,简直不知所谓。
颜悦没了耐心,一掌拍在桌上,却又没掌握好力度,把掌心给拍疼了,忍了一下没忍住,扬起手抖了抖,生动地横眉怒斥:“你简直不知道好歹!”
她这样一发脾气,许钊倒是心里松了口气。
“你的手……”
颜悦的掌心都拍红了,想必是很疼。
可她为了体面一些,一直忍着没发作,可她眼眶都泛红了。
许钊一下心都软了,觉得她这样倔强地挺着和忍不住委屈交相辉映的神情实在是可爱。
他低声提醒了一句:“姑娘掌心皮肤娇嫩,还是以冰敷消肿为上……”
“你!”颜悦很没面子,正要再次拍桌,想起来了拍下去的痛感,又将将好停住。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落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许钊鬼使神差地伸手出去握住了她的手:“下回姑娘再生气,只管往我身上招呼便是,想来我的身子总比桌面要软些,不至于教姑娘手都拍肿。”
颜悦的脸都涨红了:“你!”
她想把手抽回来,努力了一下,却没有成功。
两人就这样隔空对望,手心紧紧攥在一起。
“你……你简直登徒子!”
“姑娘记错了,在下名声最是清白,配姑娘正正好。”
暗房的门被悄悄合上。
赵堃嘴角噙笑地转身,走回到谢清的寝殿之中。
谢清正看着乳母给小公主换尿布,见赵堃回来,便问了一句:“他们二人相处得如何?”
赵堃笑道:“许相总说他那侄儿不通情事,难免木讷,依朕看,倒是未必。”
谢清“嗯”了一声,语调略带疑惑地问:“有登徒子习气?悦儿应当不会吃亏吧……”